金銮殿的梁柱上还挂着未燃尽的宫灯,灯油顺着描金的灯架滴落,在金砖地面上积成小小的油洼,像一汪凝固的血。苏月晴踩着油洼往前走,每一步都听得见鞋底与地面摩擦的涩响,怀里的虎符硌得肋骨生疼,青铜边缘的倒刺几乎要嵌进肉里。
“跪下!” 丞相的咆哮声在大殿回荡,他手里高举着那卷血书,暗红的字迹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苏月晴,你母亲刺杀先帝,证据确凿,你还敢带着伪诏闯殿,是想谋逆吗?”
苏月晴没有跪。她缓缓展开手中的绢布,先帝的遗诏在她掌心舒展,墨迹虽淡,却字字如刀:“朕知苏婉受迫,勿罪其女,护瑞王周全……” 她的目光扫过阶下的百官,声音清亮如钟,“丞相大人说这血书是母亲亲笔,敢问您见过母亲的笔迹吗?她写‘婉’字时,最后一笔总是向左撇,而这血书上的‘婉’,却是向右勾,分明是伪造的!”
丞相的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手指死死攥着血书:“你…… 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验一验便知。” 苏月晴侧身让开,露出身后跟着的白发老叟 —— 正是本该死在禅房的老茶农。他拄着拐杖,咳嗽着说:“老奴…… 老奴能作证,这血书是莲卫叛徒模仿的,当年先帝驾崩时,老奴就在冷宫墙角,亲眼看见废太子的人用毒箭……”
话未说完,一支羽箭突然从殿外射来,正中老茶农的咽喉!他瞪大眼睛倒在地上,鲜血从嘴角涌出,手指指向殿梁,像是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
“有刺客!” 禁军统领厉声呼喊,大殿顿时一片混乱。
苏月晴猛地抬头,看见殿梁的阴影里闪过一个白影,衣袂翻飞间,露出半块银锁 —— 与她贴身戴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是姐姐! 苏月晴的心脏骤然紧缩。可真正的苏月莲不是在江南尼姑庵吗? 难道……
“抓住她!” 萧玦的声音从龙椅旁传来,他不知何时己挡在小皇帝身前,手中的佩剑泛着冷光,“那是莲卫的叛徒,赵灵!”
白影轻笑一声,从殿梁跃下,稳稳落在苏月晴面前。她摘下面纱,露出那张与苏月晴极为相似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道狰狞的疤痕:“妹妹,别来无恙?” 她的指尖划过苏月晴的发髻,突然攥住那支藏着私印的碧玉簪,“母亲的私印,果然在你这里。”
“你到底是谁?” 苏月晴攥紧袖中的短匕,匕鞘上的雪莲纹硌得掌心发麻,“真正的月莲姐姐呢?”
“死了。” 赵灵笑得残忍,“三年前就被我扔进西湖喂鱼了,谁让她总挡我的路。” 她忽然凑近苏月晴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以为母亲真的是被废太子胁迫?她刺杀先帝,是为了保护你这个…… 先帝的私生女啊。”
轰 —— 苏月晴只觉得天旋地转,私生女? 她是先帝的女儿? 那父亲…… 父亲早就知道了?
“你胡说!” 苏月晴的短匕划破赵灵的衣袖,露出她手臂上的莲花胎记 —— 那胎记边缘泛着青黑,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赵灵捂着伤口后退,忽然从袖中甩出个小小的木盒,摔在苏月晴脚边:“自己看!这是母亲临终前交给我的,她说等你知道真相后,就把这个给你!”
木盒打开的瞬间,苏月晴的呼吸彻底停滞 —— 里面躺着半块玉佩,与萧策掌心的那枚拼在一起,正好组成朵完整的雪莲,花瓣中间刻着个模糊的 “策” 字。玉佩下面压着张字条,是母亲的笔迹,却只有一句话:“策儿是你亲兄,勿信萧玦。”
策儿…… 萧策? 他是自己的亲哥哥? 那萧玦又为什么要隐瞒?
“看来你知道了。” 赵灵的声音带着疯狂的笑意,“萧策早就认出你了,他接近你不是为了婚约,是想护着你,可他太蠢了,竟然信了萧玦的鬼话,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只是枚棋子!”
苏月晴猛地看向萧玦,他正站在龙椅旁,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嘴角似乎噙着一抹诡异的笑。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玄色蟒袍上的金线闪着寒光,竟与当年母亲画册里那幅 “权臣揽政图” 上的人影重合。
“萧玦!” 苏月晴的声音带着颤抖,“母亲的字条是什么意思?你对我哥哥做了什么?”
萧玦没有回答。他只是抬手挥了挥,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无数玄甲士兵涌入大殿,将百官团团围住。他们的盔甲上都刻着个小小的 “萧” 字,根本不是禁军,而是摄政王的私兵!
“萧玦!你要谋逆?” 丞相尖叫着后退,却被士兵按在地上。
萧玦缓步走下台阶,每一步都像踩在苏月晴的心上。他停在她面前,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边的碎发,声音低沉而温柔:“月晴,别听她胡说。你母亲的字条是被篡改过的,萧策…… 他确实是你哥哥,可他也是废太子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我杀他,是为了护你。”
“护我?” 苏月晴猛地后退,撞在冰冷的殿柱上,“你把瑞王藏在哪里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先帝的遗腹子,想利用他掌控朝政?”
萧玦的眼神暗了暗,从袖中掏出个小小的襁褓,里面裹着个熟睡的婴儿,眉眼竟与瑞王有七分相似:“瑞王在这里,很安全。只是他不是先帝的儿子,是我和……”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月晴震惊的脸上,“是我和你母亲的儿子。”
苏月晴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母亲和萧玦的儿子? 那瑞王…… 不,这个婴儿,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
赵灵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苏月晴,你现在知道了吧?你母亲从来没爱过先帝,她心里只有萧玦!刺杀先帝、假死逃生、保护瑞王…… 全都是为了和萧玦双宿双飞!” 她突然从怀中掏出个火折子,点燃了手中的血书,“可惜啊,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萧玦早就和废太子勾结,他要的不是她,是这江山!”
火苗舔舐着血书,露出下面藏着的密信,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是萧玦的亲笔:“废太子,助我夺权,事成之后,苏婉归你,瑞王归我……”
萧玦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佩剑 “噌” 地出鞘,首刺赵灵心口:“贱人!”
赵灵却不躲不闪,反而笑着迎上去,剑尖穿透她胸膛的瞬间,她抓住苏月晴的手,将那半块银锁塞进她掌心:“这锁里…… 有母亲的…… 真正遗愿……”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涣散,指着殿外的方向,“你姐姐…… 她没死…… 在……”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她喉咙里,赵灵带着诡异的笑容倒在地上。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婴儿的啼哭声在空旷的殿堂里回荡。
萧玦喘着粗气,剑上的血滴落在金砖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他看着苏月晴,眼神复杂得像团乱麻:“月晴,信我,我……”
“我信你。” 苏月晴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她将银锁紧紧攥在掌心,冰凉的金属贴着滚烫的皮肤,“我信你说的每一个字,包括母亲和你有个儿子。” 她抬起头,目光首首地看向萧玦的眼睛,“但我想问你最后一件事。”
萧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点了点头。
苏月晴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半块雪莲玉佩,上面的 “策” 字被血浸透,泛着暗沉的光。她忽然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玉佩上,与血融为一体。
“萧玦,”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缓缓刺进萧玦的心脏,“我哥哥临死前,是不是把先帝真正的遗诏,藏在了我的铜镜里?”
萧玦握着剑的手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少女。
殿外的风卷着落叶冲进大殿,吹得苏月晴的裙裾猎猎作响,像一面即将展开的旗帜。她看着萧玦震惊的脸,忽然明白 —— 母亲的遗愿,哥哥的牺牲,赵灵的疯狂,或许都藏在那面能照出人心的铜镜里。
而她,必须找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