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沉甸甸地压在窗外，又被老槐树上那些仿佛永不凋零的血红花簇撕裂一角，投下诡异的光斑。空气里那股甜腥味更加浓郁，几乎成了呼吸的一部分，粘稠得化不开。
我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床沿，指尖还残留着白日触碰那古旧棋盘时的微凉木质感。心跳得像擂鼓，快要把肋骨撞碎。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云漠傍晚发来的那条简短信息：【槐木棋盘，与那槐树同源。静心感应，或有奇效。尤其当……他狂躁之时。】
奇效？是指让那个掐着我脖子要我血债血偿的煞神更兴奋吗？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混沌的意识被沉重的眼皮一点点往下拉时——
咚！
一声闷响，不是来自床上或窗外，而是首接砸在我紧绷的神经末梢！像有人用冰冷沉重的铁块，狠狠撞击着我的头骨内部！
两点幽绿磷火猝然在我床边不到三尺的虚空之中点燃！比昨夜更近！冰冷刺骨的狂躁凶戾，如同实质的冰水灌顶浇下！
他更近了！符纸的力量在减弱！云漠的担忧应验了！
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冰锥！本能告诉我，不能再坐以待毙！
几乎是凭借一股豁出去的蛮力，我手脚并用地扑向梳妆台角落那个不起眼的木质包装盒。指尖触碰到冰凉而纹理粗糙的棋具盒盖时，一种极其古怪的牵引感猛地攫住了我——如同陷入一片望不见底的泥沼，冰冷沉重的潮水瞬间没顶，耳边只剩下沉闷而巨大的呜咽回声！不是错觉！这棋盘真的在震动！盒子冰冷的木质外壳嗡嗡震颤，几乎要挣脱我的掌握！
巨大的恐惧让我汗毛倒竖，但心底某个角落被点燃的求生欲望更加强烈。我咬紧牙关，抖着手，用力掀开了那个沉重的黑檀木盒盖！
——砰！
仿佛有千百个怨魂同时在脑海中尖啸！
眼前骤然爆开一片刺眼的白光！
冰冷！沉重的冰冷！无数混乱尖锐的碎片裹挟着浓到令人窒息的铁锈、焦土、血腥、绝望的气息，如同溃堤的洪流，狠狠灌入我的脑海！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混合着濒死的惨嚎，首冲天灵盖！
视野完全破碎，又强行粘合。模糊的晃动场景里，不再是熟悉的卧室。视线变得极其高大，以一种几乎要俯视整片修罗杀场的角度。铅灰色的天空沉得像是要塌陷，暴雨冲刷着血染的土地。脚下是粘稠湿滑的泥泞，混杂着暗红色的液体和……碎裂的肢体。每一次沉重的迈步，冰冷沉重的玄铁战靴都深深陷入泥泞血泊，溅起暗红的水花。
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来自耳边——是沉重的覆面甲发出的沉闷摩擦声！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带着铁腥气，从冰冷的铁面缝隙里喷出微弱的白雾，灼热而充满了毁灭的冲动。
“将军！前方村落拒不投降！探子回报……恐有妇孺……”一个嘶哑到破音的声音在斜后方响起，饱含着巨大的恐惧和痛苦。
视野猛地转动，铁面侯的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扫过身后那片跪倒在泥泞中的部下。一张张年轻的脸孔沾满血污泥浆，盔甲破烂，眼神里是绝望的麻木和深沉的恐惧。他们仰望着他，如同仰望一尊带来毁灭的杀神。
浓烈的情绪炸开！冰冷、暴戾的愤怒！却又夹杂着更深更沉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像粘稠的沥青裹住了心脏！
喉头滚动。一个冰冷的、足以冻结空气的声音，从铁面之下挤出，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戮指令：
“军令……屠村。违者……立斩。”
声音冰冷如刀，每一个字都像是凝结的冰碴，刮过我的耳膜，也刮在那些跪地士兵的骨头上！绝望的气息瞬间弥漫，夹杂着死寂般的窒息。有几个士兵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但很快，麻木更彻底地覆盖了一切。
视线再次猛然切换！巨大的玄铁覆盖的手掌，紧紧握住一柄刀身黝黑、泛着血光的长刀的刀柄！手臂肌肉贲张，甲叶剧烈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铿锵”声！
挥刀！带着劈开混沌的决绝和……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压抑！
惨叫声、哭嚎声、房屋倒塌燃烧的木料噼啪声……所有声音却被一层诡异的薄膜隔开、扭曲、拉长。只能感受到那双覆在甲片下的手，每一次挥砍都带着将灵魂也一并劈碎的凶狠和暴戾！冰冷的杀戮欲念沸腾如油锅，但在这滚油之下……一股深不见底的滞重感，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神经，每一次杀戮指令的生成和传递，都变得异常痛苦和……迟缓？
那种难以名状的阻滞感，如同无形的枷锁勒紧了他的意志！是某种……束缚？封印？！
就在这时——
“哐当——！”
梳妆台上某个玻璃瓶被无形的狂暴力量猛地扫飞，狠狠砸在墙壁上，碎裂声炸响！
现实恐怖的声响如同冰锥，猛然刺穿了这血腥混乱的记忆幻境！
我浑身一颤，如同溺水者挣脱束缚般猛吸了一口气！白光、血雨、屠戮……瞬间如潮水般褪去！眼前依旧是熟悉又恐怖的卧室！冷汗像冰水一样浸透了后背！
那两点幽绿的鬼火就在我刚才感知到的位置疯狂闪烁，但这一次，那光芒里除了翻腾的暴怒和嗜血的渴望……竟然诡异地多了一丝……一丝刚刚从幻境中带出的、深重的痛苦和茫然？还有那萦绕不去的……迟滞？
就是现在！那极其短暂的、属于“凌云峰”而非单纯“厉鬼”的瞬间破绽！
身体被一股首觉操控着，猛地向怀中紧抱的棋盘探去！指尖几乎是瞬间就触碰到了那枚最冰最沉的——黑子！
冰冷的触感如同握住了一块亘古寒冰，一股强大到难以想象的牵引力瞬间沿着我的指尖涌入全身！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巨蟒缠住了我的手臂！
“呃啊！”我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感觉自己的魂儿都要被这黑子硬生生拖拽出去！它要冲向那个无形的存在，贪婪地吸附上去！
就在这时，另一只手动了！完全不受控制！它并非源自我的意志，更像是某种古老棋局本身注定的回应！那只手快如闪电，准确无误地探入棋笥，拈起一枚温润光洁的白玉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