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阵盘的光芒彻底熄灭时,焦土战场上蒸腾的血腥气几乎凝成实质。断裂的魔旗浸泡在暗红色的泥沼里,偶尔有未死透的低阶魔物在尸骸堆下抽搐,发出撕扯破布般的嘶喘,为这片死寂增添着毛骨悚然的余韵。秦戮站在崩塌王座的碎片上,深渊魔纹在苍白的皮肤下如濒死的毒蛇般扭动。他最后瞥了一眼观测魔镜中那片被剜出的巨大、狰狞的空白——一百八十万魔族精锐化为枯骨焦炭的空白——俊美无俦的脸上,所有屈辱与暴怒最终淬炼成一种冻结骨髓的冰冷。
“撤。”
声音不高,却如寒铁摩擦,刮过每一个魔族强者的神魂。蚀骨魔尊裹着破碎躯体所化的乌光第一个没入魔渊裂口,千眼魔主庞大肉瘤上数百颗眼球最后怨毒地剜过慕容端的方向,也仓惶消失在翻涌的魔云之后。兵败如山倒。
人族腹地,青天阁。?
晨曦穿透雕花窗棂,将殿内袅袅的灵雾染成淡金。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灵液,在巨大的蟠龙柱间流淌。殿外广场,数百名身着崭新制式灵甲的修士正结成繁复战阵操演,动作凌厉划一,磅礴的灵力共鸣震得空气嗡鸣。阵眼处,一位面容平静的人双手背过身后,周身气息赫然是大乘一层!
杨昊天负手立于高高的观星台上,目光掠过下方朝气蓬勃、兵甲峥嵘的景象,再望向远方天际隐约可见、如同巨兽蛰伏的巍峨群峦——那是人族新建的“镇魔十二连城”轮廓。他深深吸了一口饱含新生灵机的空气,仿佛要将这迟来万年的荣光都吸入肺腑,饱经风霜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舒展开来。
“谁能想到,”身旁的寒念轻声开口,一身白袍,眉宇间昔日的忧色己被难以言喻的振奋取代,“望日战役后,我人族凋敝如风中残烛……而今,天神冠冕全员大乘,曦儿那小家伙独挡魔族精锐锋芒,渡劫强者如雨后春笋……”他微微一顿,眼波流转,看向身旁沉默如渊的夜无伤。寒念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感慨,“当年追逐千辰的天骄何其多,谁能料到,最终竟是这位执掌阴阳天权柄的仙帝抱得美人归?
如今人族昌盛,将圣殿托付于他,实乃我人族之幸。”寒念感叹道
夜无伤的目光依旧落在极远之处,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另一方战场上的血火硝烟。他只淡淡回了一句:“盛毅前辈,当能稳住大局。”声音平静无波,难得的这个极度不要脸的老逼登正紧了一回。
天人族圣地。?
幽静的洞府深处,时间与空间在此刻似乎都陷入了粘稠的泥沼。亿万载不化的玄冰构成墙壁,壁上却诡异地生长着流淌熔岩的赤金纹路。中央,司马盛毅盘坐于虚空,身下是一幅缓缓旋转、包罗万象的阴阳道图。他双目紧闭,周身气息沉凝如太古神山,唯有头顶三寸处,一黑一白两道本源气流如同纠缠的混沌真龙,在无声咆哮中激烈碰撞、融合、升华!
“嗡——!”
整个天人圣地猛地一颤!并非巨响,而是一种源自法则深处的共鸣!一道无法用颜色描述的磅礴光柱骤然自司马盛毅天灵冲霄而起,瞬间贯通洞府穹顶,首射入外层寰宇!光柱之内,无数细小的仙帝符文生灭流转,演绎着开天辟地、星辰轮转的至理。浩瀚的威压即便隔着重重禁制,也让守护在外的姜秋暝瞬间脸色发白,心神剧震,不由自主地深深躬下身去。
光柱持续了整整九息,才缓缓收敛。洞府内狂暴的阴阳气流平息,化为温顺的溪流萦绕其身。司马盛毅缓缓睁开双眼,瞳孔深处,左眼如永夜寒渊,右眼似大日熔炉!一丝难以言喻的、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笑意在他嘴角漾开,声音仿佛带着寰宇回响:“未曾想,这方小池,竟出现了这等变数……此界,愈发有趣了。”他目光扫过躬身行礼的姜秋暝,笑意更深,带着一丝狩猎者发现珍兽的玩味,“起来吧。本座闭关这些时日,那魔崽子与人族,该打出些真火候了吧?”
血煞战场边缘,临时休整营地。?
腥风卷着灰烬拂过残破的营旗。林炎燚拄着燃烧烈焰的长枪,枪尖兀自滴落着粘稠的碧绿魔血。他身边,同为莲华宗五天子之一的陈娇轻轻倚靠着他,素白的衣裙沾染了几点暗红,娇艳的脸庞带着激战后的疲惫,眼神却亮得惊人,只映着身旁男人刚硬的侧脸。
“看见方才那道阴阳光柱了么?”林炎燚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目光投向天人族圣地方向,带着毫不掩饰的灼热战意,“司马迅……”他念出这个名字时,握枪的手指关节发出咯咯轻响,“我林炎燚,终有一日,要堂堂正正立于你面前,丈量这天渊之距!”
不远处,锻天锤巨大的锤头深深嵌入焦黑的岩石。李星云魁梧的身躯靠在锤柄上,粗粝的大手下意识摸了摸头顶——那里曾被夜华一剑削平。他看着光影沙盘前线传回冯轩一道道精准冷酷如手术刀般的指令回放,刚毅的脸上显出复杂的感慨。“冯轩……”他低声自语,“惊才绝艳,算无遗策……李家当年压上全族气运追随你,这笔买卖,值了……”他又摸了把头,嘴角扯出一个不知是笑还是叹的弧度,“夜华,你小子……也不知如今,又到了何等境地?一剑寒光,怕是连一片战场都能劈开了吧?”
魔神殿。?
象征着死亡的幽暗魔火在巨大的骸骨王座下无声燃烧,跳跃的火光映照着魔神秦羽扉那张因极致愤怒而扭曲狰狞的脸庞。他面前悬浮的魔晶壁中,正反复滚动播放着七杀炼狱降临、魔军如麦秆般成片倒下的恐怖景象,以及秦戮那苍白而屈辱的面容。
“一百八十万!!整整一百八十万精锐!!”秦羽扉的咆哮如同亿万深渊怨魂的哀嚎,震得整个魔神殿嗡嗡作响,殿内大乘境魔皇们匍匐于地,魔躯瑟瑟发抖,坚固的魔金石地面在无形的威压下寸寸龟裂。“司马盛毅!冯轩!!”每一个名字都像是从地狱血池中捞出,浸透了刻骨恨毒,“吾必将尔等……抽魂炼魄!”
暴怒的咆哮在空旷的大殿中久久回荡,最终化为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秦羽扉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疯狂的血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渊般的幽冷和算计。他缓缓坐回王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由头骨打磨成的扶手,发出空洞的哒哒声。
“传令,”他开口,声音己恢复魔神的冰冷威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前线收缩,固守阵地。遣密使……接触人族议和使团。”
下方众魔皇愕然抬头。
秦羽扉眼中寒芒一闪,语气斩钉截铁:“天人族……阴阳道的老东西己破境……司马盛毅的存在,比眼前人族的反扑,更致命!告诉他们,本尊愿以‘血河走廊’,以西三域为质,换联手剿灭天人根基!”他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人族那些蠢货,总该懂得……什么叫……唇亡齿寒!”
时间如血河中漂浮的残骸,倏忽间己被冲刷三月。
魔域与人族接壤的广袤北部战线之上,如今矗立起连绵不绝、如同钢铁荆棘般的巍峨城塞。巨大的“镇魔”战旗在灌满罡风的城头猎猎作响,旗面上以暗沉金线绣成的玄奥阵纹在日光下流转不息,隐隐构成覆盖千里的守护灵光。城墙之下,深达百丈的护城裂谷底部,并非流水,而是翻滚沸腾、能溶金化铁的赤红地髓。
冰冷的阳光穿透稀薄的铅云,落在布满巨大爪痕和焦黑爆炸坑的城墙上,也落在沉默巡视的修士冰冷甲胄上,泛起一片金属与血火交织的寒光。风卷过旷野,送来远方隐约可闻的、低沉的魔族战兽嘶吼与人族法阵充能的嗡鸣。短暂的休憩,是下一次血肉磨盘启动前的冰冷喘息。
在这片新生的钢铁壁垒之后,人族疆域的心脏,青天阁深处那座永不熄灭的观星台上,杨昊天极目远眺,目光似乎穿透了万里山河,落在了那血肉战场的最前沿也落在了人族星火燎原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