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风,带着一股子洗不掉的土腥和若有若无的腐败味儿,吹在身上,比清河镇里阴冷十倍。太阳明明悬在天上,白惨惨的,却像是隔了层厚厚的毛玻璃,照不进这片坟茔林立、荒草丛生的死地。歪斜的墓碑像一具具站不起来的尸骨,半埋在泥土和枯草里,乌鸦蹲在光秃秃的枯树枝头,哑着嗓子叫两声,更添死寂。
张三李西两个衙役,刚出镇子时的色厉内荏,此刻全化作了两股战战。他们攥紧了手里的水火棍,指节发白,眼睛贼溜溜地西下扫视,恨不得把耳朵竖成兔子。每踩断一根枯枝,都能吓得他们一哆嗦。
“小…小子!你说的那棵老槐树,到底在哪?!”张三的声音都变调了,带着颤音,恶狠狠地瞪着李默,仿佛所有恐惧都找到了发泄口,“要是敢耍花样,老子先把你腿打断扔这儿!”
李默心里也慌得一批,后背的冷汗就没停过。他强作镇定,目光飞快地在乱糟糟的坟堆和荒草间搜寻。老槐树…他哪知道具体是哪棵!只能根据印象,往坟地深处、看起来最阴森、最粗壮的老树那边指:“就…就在那边!快到了!”
他指的方向,是乱葬岗最深处。那里杂草长得比人还高,几棵歪脖子老树虬枝盘结,树皮斑驳脱落,像老人干枯的手臂。空气中那股阴冷腐朽的气息,浓得几乎化不开。视野里,【运柱】上那【厄运缠身(中度)】的标识,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妈的!磨蹭什么!快带路!”李西推了李默一把,力道不小,差点把他推个趔趄。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深处走。脚下的泥土松软湿黏,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吸力。越往里,光线越暗,连乌鸦都不叫了,死寂得可怕。只有三人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死地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终于,李默看到了一棵足够醒目、足够“阴间”的老槐树。树干粗得两人合抱,半边枯死,焦黑的枝桠狰狞地伸向天空,如同鬼爪。树下散落着几块碎裂的墓碑,荒草长得格外茂盛。
“就…就是这儿!”李默停下脚步,心脏狂跳,指着老槐树根部,“学生…学生把东西藏在树根下面的洞里了!”
“洞?”张三李西狐疑地凑过去,用棍子拨开茂密的荒草。果然,在盘根错节的树根间,有一个黑黢黢、不知深浅的土洞。
“去!钻进去拿出来!”张三用棍子指着李默,命令道。他们可不敢自己钻这鬼地方。
李默头皮发麻。这洞看着就邪性,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但他别无选择。他咬了咬牙,蹲下身,正要把手往里探——
“咻——!”
一声尖锐刺耳的破空厉啸,毫无征兆地从侧面袭来!
快!太快了!快到李默只觉眼角余光瞥见一道乌光,死亡的寒意己经刺透了骨髓!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呃啊——!”站在李默旁边的李西,身体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心脏位置突兀冒出来的一小截…漆黑无光、尾端带着狰狞倒刺的箭簇!
血,瞬间染红了他褪色的号衣。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大口血沫,眼神迅速涣散,身体像根木头一样,“噗通”栽倒在地,抽搐两下,不动了。
死了!就在眼前!被一箭穿心!
“敌袭!!”张三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也顾不上李默了,连滚带爬地就想往旁边一块半人高的墓碑后面躲!
李默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血煞宗!是血煞宗的人!他们跟来了!而且出手就是杀招!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李西倒下的瞬间,身体猛地朝旁边的乱草堆里扑倒!
“咄!咄咄!”
又是几支劲弩射在刚才他站立的位置和旁边的树干上,入木三分!箭尾兀自颤动!
一个穿着不起眼灰布短打、身形瘦削如鬼魅的身影,如同从坟堆里钻出来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十几步开外的一处高坡上。他手里端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弩,弩身漆黑,弩箭无光。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冰冷、漠然,如同看死物般盯着李默和张三藏身的方向。
是血煞宗的杀手!而且是比豁牙嘴、刀疤脸更狠、更专业的角色!目标明确——灭口!
张三躲在墓碑后,吓得屎尿齐流,抖得跟筛糠一样,连水火棍都拿不稳了。李默趴在冰冷的草丛里,浑身僵硬,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跑?往哪跑?对方有弩!装填需要时间,但这点时间,够他跑出几步?
杀手端着弩,眼神冰冷地扫视着墓碑和草丛,脚步无声,如同捕猎的毒蛇,缓缓逼近。他在寻找最佳射击角度。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李默。难道…就要死在这里?死在这乱葬岗,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哇——!!!”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猛地从李默刚刚想掏的那个老槐树根部的黑洞里炸响!那声音饱含着无边的怨毒、痛苦和疯狂,如同千万根钢针,狠狠扎进所有人的耳膜!
紧接着,一股浓烈得如同实质的黑色怨气,如同墨汁喷涌,瞬间从树洞里狂飙而出!那怨气在空中扭曲、翻滚,隐约凝聚成一个披头散发、面目扭曲、身穿染血破烂绸衣的女人虚影!虚影的胸口,一个巨大的、前后透亮的血洞,正汩汩“流淌”着黑色的怨气!
“还我命来——!!”
“杀!杀光你们——!!”
恐怖的尖啸和怨毒的诅咒,如同精神风暴,席卷整个乱葬岗!阴风骤起,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和尘土,打着旋儿扑向杀手和李默他们!周围的温度瞬间骤降,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
【警告!检测到‘厉鬼级’怨灵(张氏主母)!怨念失控!无差别攻击!】
【宿主精神遭受猛烈冲击!精神壁垒濒临崩溃!】
【运柱:厄运缠身(中度->极度凶险)!】
【敬神柱(未激活)剧烈波动!存在强制唤醒风险!】
系统刺耳的警报在李默脑中疯狂炸响!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发黑,无数充满血腥和怨毒的碎片画面疯狂涌入:燃烧的绣楼,滚落的人头,插在胸口冰冷的刀锋…巨大的恐惧和混乱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那血煞宗杀手显然也没料到这变故,被这突如其来的厉鬼尖啸和怨气冲击得动作一滞!他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但更多的是被冒犯的暴怒!
“区区怨魂!找死!”杀手低吼一声,声音嘶哑难听。他竟暂时放弃了射杀李默,手腕一翻,那漆黑的短弩瞬间收起,另一只手闪电般从腰间一抹,掏出一张皱巴巴、画着扭曲血色符文的黄纸!那符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微弱的煞气波动!
他口中念念有词,语速极快,带着某种诡异的韵律,手指沾着点唾沫(也可能是血),猛地将符纸朝着那扑来的黑色怨气虚影甩了过去!
“煞血缚灵!敕!”
血色符纸迎风便燃,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流光,如同毒蛇般射向厉鬼虚影!
“嗷——!”
厉鬼虚影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痛苦的尖嚎!暗红流光缠绕上她的“身体”,如同烧红的烙铁,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阵阵黑烟!虚影剧烈扭曲挣扎,怨气翻滚得更加狂暴,但似乎真的被那血符暂时束缚住了动作!显然,血煞宗对付鬼物,也有专门的手段!
杀手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和残忍,正要再次掏出短弩,先解决掉被厉鬼吸引了注意力的李默——
异变再生!
那被血符灼烧束缚的厉鬼虚影,痛苦挣扎中,那双完全被怨毒充斥的血色眼眸,猛地扫过了李默藏身的草丛!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钉在了李默身上!
不!准确地说,是钉在了李默怀里——那本被他下意识死死抱在胸前的《千字文》上!
更确切地说,是钉在了《千字文》书页缝隙里,不经意露出来的一小角——那块昨天在破庙里,他用来“引气归位”、沾染了一点微弱灵气的破布条!
那布条上,除了灵气,还带着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破庙房梁的木质气息!而张家被灭门那晚,混乱中,张员外死死护着的那个小铁盒,正是藏在他书房房梁的暗格里!那气息,与张员外最后绝望守护的地方,同源!
“梁…梁上…盒子…老爷!!”
厉鬼虚影猛地发出一声混杂着无尽悲恸与滔天怒火的尖啸!那声音不再是单纯的怨毒,更带上了一种被欺骗、被亵渎的极致疯狂!
“你!是你!偷了盒子?!还我老爷的命来——!!”
轰!
束缚她的暗红血符光芒竟被她骤然爆发的怨气冲击得剧烈闪烁,隐隐有崩裂的迹象!她完全无视了施符的杀手,所有被血符灼烧的痛苦和滔天的怨毒,如同找到了最首接的宣泄口,全部锁定在了李默身上!
那双血色的眸子,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死死锁定李默!黑色的怨气如同沸腾的怒涛,疯狂冲击着血符的束缚,不顾一切地要朝着李默扑来!仿佛要将他撕成碎片,生吞活剥!
杀手也愣住了,惊疑不定地看向李默。盒子?这小子身上有张家那要命的账册?!
李默魂飞魄散!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万丈冰窟,又被架在了地狱的火焰上!前有索命厉鬼,后有夺魂杀手!【运柱】上那【极度凶险】的标识,红得如同燃烧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尖叫!
【敬神柱(未激活)剧烈波动!强制唤醒风险99%!警告!强制唤醒将引发未知反噬!】
系统警报声尖锐到刺破耳膜!
完了!这下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