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郡主府笼罩在细雪中,沈知微对着青铜镜整理鬓边并蒂莲步摇。鎏金花瓣映得她面色如霜,昨夜玄武门的密约像块烧红的炭,在袖中狼首铁片上烙出灼痛的印记。案头新送来的郡主冠服堆叠如山,薰香里却混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郡主,内务府送冬衣来了。"掌事嬷嬷的声音隔着雕花木门传来,尾音带着古怪的颤音。沈知微凝视着十六名宫娥抬进的朱漆木箱,忽然想起三日前御花园刺杀事件——女官袖口闪过的狼首纹,此刻正与嬷嬷袖口蟠龙补子的脱线灰痕重合,那分明是北狄暗桩的服饰特征。
箱盖掀开的瞬间,十二套蜀锦华服流光溢彩。最上方的月白羽衣领口,金线绣的沈家军狼首纹己被改作并蒂莲。沈知微指尖掠过衣料,突然触到衬里一处异常粗糙。撕开绣线,半张烧焦的军报残片飘落,焦黑边缘处"屠城令…东宫"的字迹,宛如一道狰狞的刀伤。
"嬷嬷,这是何物?"她捏着残片逼近,只见对方瞳孔骤缩如针尖。掌事嬷嬷扑通跪地,银簪坠落时露出鬓角朱砂痣——与雁门关破城夜给北狄军带路的汉奸一模一样。
"郡...郡主明鉴!"嬷嬷的膝盖在青砖上磨出血痕,"是老奴不慎夹带废纸,求郡主饶命!"话音未落,窗外更夫梆子声混入三声狼嚎——谢凛的暗号,却比往常多了分呜咽般的尾音。
沈知微指甲掐进掌心。军报上的"东宫"二字首指太子萧彻,而残片边缘火漆印,正与谢凛贴身暗袋里的左贤王密信如出一辙。她突然想起萧彻书房被焚毁的狼牙,指尖骤然收紧:"说!谁指使你缝这东西?"
嬷嬷突然剧烈抽搐,嘴角溢出黑血。沈知微瞥见她袖中滑落的毒囊,正是北狄刺客惯用的鹤顶红。银簪坠地脆响中,嬷嬷尸体栽进衣箱,蜀锦华服瞬间被鲜血浸透,恍如雁门关城墙上的烽火连天。
"郡主!"随侍女官推门惊呼。沈知微盯着对方腰间鎏金荷包——蟠龙纹与萧彻腰带坠饰分毫不差,忽然福身道:"烦请禀告太子殿下,本宫这里...捉到只贼耗子。"
东宫暖阁内,萧彻把玩着刚收到的狼牙残片冷笑。案头密信上"沈知微发现军报"的字迹旁,画着左贤王标志性的狰狞狼首。他想起三年前南诏往事:谢凛为救小医女以血引毒蟒,而那姑娘如今正戴着他的并蒂莲步摇,在郡主府与狼共舞。
"查掌事嬷嬷底细。"他将残片扔进炭盆,"再盯紧郡主的药箱——她最近对北狄紫草膏格外热衷。"
郡主府地窖里,沈知微就着油灯细看军报。衬里针脚是宫廷绣娘手艺,焦痕边缘的水渍却显露出北狄秘术——用茶水浸泡防止墨迹晕染。她突然想起谢凛亲卫的灰衣袖口狼首纹,指尖停在残片角落的小墨点上——那是沈家军标记"假传圣旨"的暗号。
"殿下到——"女官通报声打断思绪。沈知微藏起残片,转身时萧彻月白锦袍上的蟠龙暗纹正在雪光中流动。他望着衣箱尸体轻笑:"嬷嬷是孤派去保护的,怎成了贼子?"
沈知微瞥见他金镶玉扳指,福身道:"这蜀锦里混了北狄雪蚕丝。"指尖划过衣料边缘,"父亲说过,雪蚕丝遇血则黑——"话音未落,染血布料突然泛起诡谲黑光,与谢凛背伤如出一辙。
萧彻眼神骤冷又转心疼:"微儿多虑,不过是苏绣新样。"他替她拂去肩雪:"明日随孤去大相国寺,太后要为沈将军超度。"
雪夜更深,沈知微着狼首铁片。铁片与残片拼合处,焦黑"沈承业通敌"西字里藏着极小狼首暗记——父亲独创的沈家军密语。真相如冰锥刺心:"屠城令是假,通敌罪也是假...他们要将沈家军与北狄战神一起钉死在谋逆柱上。"
窗外狼嚎再起,尾音绵长如泣。井台传来重物落水声,鎏金荷包里半片狼首银箔泛着冷光。沈知微终于明白:嬷嬷是替罪羊,军报残片才是诱饵。
地窖油灯将熄时,谢凛的声音突然在记忆里响起:"北狄狼群只臣服染血的纹章。"她摸着铁片"不归"刻痕,听见墙头银甲卫士衣袂翻飞声——肩甲"凛"字被雪光照得发亮,恍若父亲军旗上永不褪色的狼首伤痕。
"谢凛..."她对着铁片低语,突然听见瓦片轻响。藏好残片转身,暗格里半幅北狄布防图映入眼帘,朱砂标记首指东宫密道。更鼓西响,案头并蒂莲花瓣凝雪,恰似嬷嬷临终泪痕。
玄武门暗巷里,谢凛着胸前血誓丹。药效将尽时,他望着郡主府灯火轻笑:"那半张军报...本就是孤让东宫缝进你衣里的。"远处宫墙火光冲天,那是左贤王制造的混乱。他与沈知微这对宿敌,终将以最危险的诱饵,钓出最深的真相。
井水渐平,沈知微终于读懂父亲临终笑意——她不是要追随谢凛,而是成为刺向金笼的狼牙。当蟠龙纹与狼首纹碰撞时,真相的裂缝必将撕裂这吃人的宫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