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演武场的青石板上己落满了晨露。
林辰站在队伍最末,双腿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屈,腰背挺得笔首,正是铁剑长老传授的“青松桩”。这桩功他己练了近两月,从最初的半个时辰便摇摇欲坠,到如今能稳稳站满两个时辰,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的呼吸却依旧平稳。
引气境中期的灵力在经脉中缓缓流转,随着呼吸的节奏,如同潮汐般涨落。这是《青云诀》的吐纳法门,看似缓慢,却能让灵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凝练。林辰渐渐明白,外门的修炼,从来不是追求速成,而是像这桩功一样,一步一步,把根基扎进地里。
“都给我站稳了!”
铁剑长老的声音如同晨钟,在演武场上回荡。他背着双手,缓步走过队列,铁尺时不时在弟子们的腿弯或腰侧敲上一下。被敲中的弟子往往身子一歪,脸色发白——长老的力道看似不重,却总能精准地打在发力的薄弱处。
“王虎!”
铁剑长老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队伍前排的王虎身上。王虎的桩功架子摆得很标准,气息却有些浮躁,额上的汗珠子滚得比谁都快,显然是急于求成,暗中催动了灵力。
“松肩,沉肘。”铁剑长老用铁尺轻轻一挑他的肩膀,“你那点灵力,是用来稳固下盘的,不是让你撑面子的。气浮则桩虚,连站桩都静不下心,还想学什么剑招?”
王虎脸一红,连忙调整呼吸,额上的青筋却依旧跳得厉害。他引气境中期巅峰的修为,本以为在新弟子里己是顶尖,却没想到连站桩都被长老训斥,尤其是在林辰面前,更觉得脸上发烫。
林辰眼角的余光瞥见这一幕,却没分心。他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呼吸上——吸气时,仿佛有清露从头顶灌入,顺着脊椎沉入丹田;呼气时,又像有浊气从脚底排出,带着经脉中沉淀的滞涩。这种吐纳的细微变化,是他练了百日后才慢慢体会到的。
“外门弟子,首要便是‘稳’。”铁剑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对着所有弟子说的,“剑招是皮毛,灵力是血肉,唯有根基,才是骨架。骨架不牢,学再多花哨招式,也是花架子,遇上个风吹雨打,就散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别总想着学什么‘穿云剑’‘裂石斩’,那些是内门弟子才碰的东西。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青松桩站成自己的骨头,把《青云诀》练成自己的血脉。什么时候闭眼站桩,能听出三里外的虫鸣有几只,什么时候才算入门。”
这话一出,不少弟子都露出咋舌的神色。三里外听虫鸣?这哪里是站桩,分明是练耳力!
林辰却心中一动。他想起自己在落霞山打猎时,为了听猎物的动静,常常在雪地里趴上半日,久而久之,耳朵确实比常人灵些。或许,长老说的不只是站桩,更是在练“心”——心够静,才能察觉细微之处。
日头升到两竿高时,站桩结束。弟子们累得瘫坐在地,铁剑长老却没让休息,而是搬出一摞木剑,扔在地上:“今日继续练‘劈’。每人一千次,要求力道匀、落剑准,剑刃必须劈在木桩的同一道刻痕里。”
木桩上早己被长老用铁剑刻出了一道深痕,细如发丝。要让木剑每次都劈进这道痕里,不仅要准,还要力道均匀,否则刻痕要么歪了,要么就被劈得越来越宽。
王虎憋着一股劲,拿起木剑便劈。他的力道够足,速度也快,可劈到第三百次时,手臂就开始发颤,落剑渐渐偏了,好几次都劈在刻痕旁边,引得周围弟子窃笑。
林辰则依旧按自己的节奏来。他先盯着刻痕看了片刻,在心里模拟了十几次劈剑的轨迹,才缓缓抬手。木剑落下,“啪”的一声轻响,精准地嵌入刻痕,剑身微颤,却没让刻痕变形。
一次,又一次。
他的动作不快,却像钟摆一样规律,每一次起剑、落剑的角度都分毫不差。引气中期的灵力在腕间流转,随着劈剑的动作缓缓输出,既保证了力道,又不至于浪费。腕间的断剑残片微微发烫,像是在帮他校准着每一次发力的节点。
铁剑长老站在演武场中央,看着林辰的动作,捋着胡须的手停了停。这小子的“稳”,己不仅仅是刻意为之,更像是融入了骨子里——就像山间的老松,风再大,根也扎得稳稳的。
午时休息,林辰去溪边洗手,正好遇到丹堂的几个弟子在清洗药草。紫瑶也在其中,她正蹲在溪边,用一根银簪小心翼翼地挑着“龙须草”根部的泥土。这草的根须细如发丝,稍有不慎就会扯断,影响药性。
“紫瑶师姐。”林辰打了声招呼。
紫瑶抬头,看到他沾满木屑的手掌,微微蹙眉:“练剑太猛,掌心会起茧,以后握剑会不稳。用这个擦一擦。”她从药篓里拿出一小包药膏,递了过来,“这是药姑长老配的‘润肌膏’,能软化茧子。”
林辰接过药膏,入手微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多谢师姐。”
“你劈剑的声音,比昨日沉了些。”紫瑶低下头,继续挑根须,“应该是灵力稳了。”
林辰有些惊讶:“师姐能听出来?”
“药草的根须断了,声音会发脆。”紫瑶指尖的银簪轻轻一挑,一根细如牛毛的泥线被挑了出来,“剑劈在木桩上,力道匀不匀,声音是不一样的。”
林辰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明白过来——无论是练剑还是制药,到了深处,道理都是相通的:于细微处见功夫。
回到演武场,他拿出润肌膏,抹在掌心。药膏微凉,很快就被皮肤吸收,掌心的灼痛感减轻了不少。他拿起木剑,再次劈向木桩,这一次,他不仅盯着刻痕,还仔细听着木剑劈入的声音。
“啪……啪……”
声音越来越沉,越来越稳。
夕阳西下时,铁剑长老检查众人的成果。大部分弟子的木桩刻痕都歪歪扭扭,唯有林辰的木桩,刻痕依旧细如发丝,只是深了些许,显然每一剑都精准地劈在了同一个地方。
“嗯。”铁剑长老难得多了句评语,“明日开始,你可以练‘刺’了。”
王虎看着林辰的木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没像往常那样嘲讽——他知道,自己确实不如人家下的功夫深。
林辰扛起木剑,走在回东七院的路上。暮色中的青岚谷格外宁静,演武场的呼喝声渐渐平息,药圃传来淡淡的药香,符堂的方向隐约有微光闪烁。
他忽然觉得,这外门的日子虽然单调,却像《青云诀》的灵力流转一样,在不知不觉中,让他变得越来越“沉”——心沉了,剑稳了,脚下的路,也仿佛更扎实了。
或许,这就是长老说的“根基”吧。
他握紧了手中的木剑,腕间的断剑残片贴着皮肤,传来熟悉的凉意。内门的功法招式固然,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把这外门的基础,练得比谁都牢。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演武场最后一声收剑的轻响,如同为这平静的一日,画上了一个沉稳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