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汗水、墨香与经文声中悄然滑过。
林莫凡的筋骨日渐强健,木剑挥动间也隐隐有了破风之声,对《黄庭经》的理解也愈发深入。
他以为这样安稳充实、充满希望的日子会一首持续下去。
那时候的林莫凡并不知道,人世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
那一天,林莫凡完成了当日的五百次挥剑,手臂酸疼的快抬不起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小跑着回到爷孙俩暂住的小厢房。
“爷爷,我把今日的功课练完啦,今天师父还夸我下盘稳了些……”他欢快地推开门,声音却戛然而止。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床铺叠得整整齐齐,桌上放着爷爷常用的那只旧陶碗,
里面还有小半碗没喝完的凉水,但唯独不见爷爷的身影。
爷爷眼睛不好,平日里只在庙院附近活动,这个时辰,他应该早就回来了!
“爷爷?”他试探着唤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却无人应答。
他转身冲出房门,像只没头苍蝇般在庙院里西处寻找,“爷爷!爷爷你在哪儿?!”
将庙里找了个遍依旧没有找到,一丝不安瞬间爬上了林莫凡的心没。
扫院子的庙祝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小凡子?怎么了,你别急,你爷爷下午好像听他说闷得慌,想出去透透气兴许在庙外面散步。”
林莫凡又围着城隍庙找了一圈还是没有见过。
这时庙里有人说了一句:“你爷爷会不会回原来那土地庙去找旧友了?”
土地庙?破庙的那群人里哪有什么爷爷的旧友,但好像也只是这个可能了?
心里却越发不安,他什么也顾不得了,拔腿就朝着城外破土地庙的方向狂奔而去。
小小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云清子本在蒲团上静坐,听到动静倏然睁开双眼。
他掐指一算,脸色马上变了。长身而起,青色道袍无风自动,大喊一声:“不好!”
随即如一阵风般朝破庙急奔而去。
半路正好碰上急奔的林莫凡,他一把抓住林莫凡提起他,带着他几乎足不点地地掠,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风声在林莫凡耳边呼啸,景物飞速倒退,林莫凡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着。
心中那巨大的恐惧却丝毫未减,反而在师父这非人的速度下愈发沉重,若非情况危急万分,师父怎会如此?!
破败的土地庙,在夕阳的余晖下更显荒凉凄怆。
云清子带着林莫凡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庙门前,眼前的景象让林莫凡如遭雷击,瞬间血液都凝固了。
破庙那半塌的门框下,老葛头蜷缩着躺在冰冷的泥地上。
他出门时特意换上的那件最体面的、洗得发白的褂子,此刻被撕扯得破破烂烂,沾满了污泥和……刺目的暗红色血迹。
他枯瘦的脸上青紫,嘴角残留着凝固的血沫和泥土,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另一只则茫然地半睁着,瞳孔涣散无光,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爷爷——!!!”
林莫凡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他挣脱云清子的手,朝老葛头飞扑了过去,颤抖的双手想要去触碰爷爷,却又怕弄疼了他,只能悬在半空,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谁干的?!是谁干的啊爷爷?!”
云清子一步上前,蹲下身,并指如风,迅速在老葛头胸口几处大穴拂过,一股精纯温和的真炁渡入其体内。
然而,他的眉头却瞬间紧锁,老人体内生机如同风中残烛,肺腑尽碎,经脉寸断,己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
一股冰冷的怒意在他深邃的眼底凝聚,如同寒潭凝冰。
他沉声问旁边一个闻声赶来看热闹、吓得脸色发白的乞丐:“何人所为?”
那乞丐哆嗦着指向远处:“是……是陈癞子那帮天杀的泼皮干的!”
“下午……下午他们几个在镇口看见老葛头,见老葛头穿得、穿得比往日齐整了些,就、就起了歹心!
“硬说……硬说这老瞎子定是发了横财,藏了银子!他们、他们把他拖到这破庙里逼问老葛头说没有,他们就……就动手打老葛头!
“往死里打!最后从老葛头贴身里衣的破口袋里……翻……翻出来一块、一块带血的玉,那玉翠绿翠绿的,看着就值钱!陈癞子抢了玉佩,还嫌老葛头晦气,又踹了几脚……才……才扬长而去……”乞丐说着,脸上也满是愤慨和恐惧。
“玉佩?” 林莫凡猛地抬头,布满泪水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震惊。
爷爷哪来的玉?他从未听爷爷提起过!
就在这时,云清子渡入的那一丝真炁似乎起了点作用。
老葛头极其微弱地呻吟了一声,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转动了一下,似乎想聚焦,最终却只能模糊地映出林莫凡那张涕泪横流悲痛欲绝的小脸。
“凡……凡子……” 老葛头的气若游丝。
“爷爷!我在!我在!”
林莫凡扑到爷爷脸旁,小手紧紧握住爷爷冰凉枯槁沾满血污的手,泣不成声,“爷爷,您别怕,你不会有事的,师父来了,师父一定能救您的!一定能!”
他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充满希冀地看向云清子,泪水模糊了视线,“师父!师父您救救爷爷!求求您!您一定有办法的!求您了师父!”
云清子看着孩子那充满绝望与哀求的眼神,心中如同压了一块万钧巨石。
他缓缓摇头,声音艰涩,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力感:“莫凡,你爷爷他生机己绝,肺腑尽碎,此乃凡躯致命之伤,非药石非仙法可逆。”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林莫凡的心窝。
老葛头似乎听到了云清子的话,枯槁的脸上竟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苦笑。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手拉住住孙儿的小手,仿佛要将所有的牵挂和不舍都传递过去,他己经看不清林莫凡的脸了。
“凡子……别哭,听……听爷爷说……” 他断断续续地喘息着,声音细若蚊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