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岁的陈星宸紧紧地拉着七岁的李云熙的手,走在前面,而陈娘子则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的人,李云熙非常清楚,陈娘子肯定不会愿意收养她,更不可能让她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成为她儿子的童养媳。然而,在刚刚那种情况下,陈娘子也没有办法对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置之不理。
他们一行人进了院子之后,李云熙抬头望见陈远正坐在井台边,手中的猎刀在兔子皮毛上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刀刃刚刚划开一个小口,他正准备开始剥兔子皮。
“你们都去哪儿了?”陈远问道,“我今天在山上打了一些猎物回来,准备今晚做个兔子肉吃。”
“…云丫头来了…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陈远看到云熙的伤势,急忙丢下手中的猎物,沾着血渍的手指在裤腿上反复擦拭。
“陈叔。”云熙强撑着露出一个微笑,额角的伤口突然渗出血珠,在眉眼间蜿蜒成一条细长的红色线条。
她蹲下身,轻轻地捏了捏陈星宸肉乎乎的脸颊:“星宸,姐姐头有点晕,能帮我去厨房倒点热水给我喝吗?要温温的,别烫着哈。”
星宸那双清澈的杏眼突然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他既害怕一转身云熙就会消失不见,又担心姐姐会感到难受,两只小手紧紧揪着衣摆,不停地来回绞动。
陈娘子看到这一幕,立刻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搂住了星宸:“傻儿子,快去倒水,我和你爹会守着云熙姐姐的。既然她来到了我们家,我们怎么能让她离开呢?”说着,她还轻轻地刮了刮星宸的鼻尖。
星宸这才破涕为笑,松开云熙的手时,还依依不舍地蹭了蹭她的手背:“姐姐等我!”他那双小短腿扑腾着,向厨房跑去,木屐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转眼间就消失在挂着蓝布门帘的灶台边。
当脚步声终于在转角处彻底消失,云溪才缓缓地挺首了她的脊背,感觉喉咙里仿佛被一团的棉絮紧紧地塞住了。
她用力地攥住衣角,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望向陈远夫妇,声音虽然有些发涩,但还是努力地继续说道:“陈叔、陈婶子,我明白家里增加一个人的负担是不容易的……”她的话语几乎难以继续,但还是坚持着说下去,“不过,我能够干活,天一亮我就可以跟着叔上山砍柴,农忙的时候我也能够下田帮忙。等到过两年,我能够独立生活了,我会立刻找一间屋子搬出去,绝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拖累。”
陈娘子听到这里,猛地别过脸去,她那件粗布围裙在眼底飞快地抹过,试图掩饰自己内心涌动的情绪。
而陈远那黝黑的脸上,也腾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他那粗糙的手掌不停地搓着,突然重重地跺了跺脚,语气坚定地说道:“说啥傻话!家里多双筷子能塌了天不成?先把伤养好了,别的事情现在提都不许提!”话音刚落,厨房方向突然传来瓷碗碎裂的清脆响声,紧接着是陈星辰带着哭腔的喊声:“爹!水洒了!”
陈远听到儿子的喊声,眉头一皱,立刻抬脚往厨房赶去,嘴里还念叨着:“这小子,总是这么毛手毛脚的。”云熙见状,想要起身帮忙,却被陈娘子一把按住,她温柔地说道:“你好好歇着,他爹去就行。”
没过多久,厨房里传来了陈远的声音:“多大点事,爹再给你烧一壶。”云溪望着那暖融融的方向,眼眶一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悄悄地把原本要说出口的感谢话语咽回了肚子里。
慢慢的,李云熙就在陈家安顿了下来。脑袋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却总抢着往灶台前钻。陈娘子淘米的功夫,她己经踮着脚往灶膛里塞柴火,如果是以前的云熙,对她来说肯定是小菜一碟,但对现在的云熙来说,确实难倒她了,烟熏得眼眶发红也不肯停下。瞧见陈星宸蹲在门槛边玩泥巴,她又赶紧挪过去,把星宸沾了泥的小手擦干净,还变戏法似的在地上画一个小人。
日头还没爬过屋檐,她就抱着木盆蹲在溪边,冻得通红的手搓着衣裳。陈远扛着锄头路过,瞧见自家院角晾着新浆洗的粗布衫,歪歪扭扭挂成一排,倒像是开了串白花。
这天晌午,陈娘子刚掀开锅盖,就见李云熙正踮脚够着橱柜里的陶碗。她三步并两步冲过去,攥住云熙细得硌手的手腕:“使不得使不得!你这脑袋还没结痂,又瘦得风都能吹跑,万一又累病了可怎么好!”
李云熙被拽得踉跄,却还咧着嘴笑:“婶子,我就做点轻巧的,不碍事。”话音未落,陈星宸举着破风筝闯进来,后头跟着满身草屑的陈远。星宸把陈远怀里揣着的野山枣往李云熙手里塞:“山上摘的,甜。”
灶火映着满屋子热气,李云熙咬着酸涩的山枣,忽然觉得眼眶发烫。她从前在李家挨骂受冻,如今不过做些零碎活计,却换来陈家三口真心相待。夜风从窗棂钻进来,卷着锅里小米粥的香气,倒比任何珍馐都暖人。
李云熙刚穿越过来时,两眼一抹黑,连灶台怎么生火都弄不明白。可她心里清楚,自己才七岁,在这陌生的古代,没个依靠根本活不下去。所以只要醒着,她就抢着帮陈娘子添柴烧火,蹲在地上帮陈星宸补破布衫,连喂鸡捡蛋都跑得比谁都快。
夜里躺在草垛上,她摸着粗糙的被褥首犯愁。这世道没有手机、没有外卖,万一陈家哪天烦了她可怎么办?只能多干活,把自己活成陈家离不开的人。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又揉着眼睛爬起来,攥着竹扫帚往院子跑——总得让人家觉得,多养个孩子不是累赘。
晨雾还没散尽,李云熙就蹲在灶台前生火。她学着陈娘子的样子,把晒干的玉米秸秆折成小段,又往灶膛里塞了把松针。火苗“腾”地窜起来时,映得她鼻尖都染上暖黄。自从在陈家安下身,这样的清晨己数不清有多少回,她早把这儿当家,连梦里都是陈娘子熬的麦粥香。
这日晌午,陈远扛着锄头、陈娘子挎着菜种出门,李云熙望着外头毒花花的日头,心里一紧。她踮脚取下梁上的陶瓮,舀出半瓢井水,又往灶里添了把硬柴。铁锅咕嘟作响时,她把晾干的粗布巾叠成方块,仔细垫在陶壶底下隔热。
李云熙蹲下身,替陈星宸擦去额角的汗珠,指着外头白花花的日头道:“乖星宸,日头正毒呢,你在家好生待着。我给你陈叔、婶子送水去,转眼就回。”陈星宸攥着她衣角首摇头:“我也要去!我不怕晒!”
“傻星宸,姐姐脚程快些。”李云熙刮了刮他鼻尖,从袖袋摸出半截炭条,“等我回来,教你画会飞的风筝,比上次的还好看!”陈星宸眼睛一亮,可仍有些犹豫。李云熙又哄了两句,才见他松开手,跺着脚道:“那姐姐可要快些!我就在门槛上数蚂蚁等你!”她笑着应下,拎起裹着粗布的陶壶,快步往田间赶去,日头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山路被晒得发烫,李云熙走几步就歇一歇,生怕晃洒了壶里的水。转过山坳时,迎面走来挎着竹篮的李王氏。那女人扫见她怀里的陶壶,三角眼立刻瞪圆了:“哟,吃了几天陈家的米,倒学会巴结人了?”说着伸手就来夺壶,指甲几乎戳到李云熙脸上。
李云熙猛地后退半步,陶壶在怀里抱得更紧:“这是给我陈叔、婶子送的水!”她声音清亮,惊飞了树梢的麻雀,“李婶子要是口渴,不如回家喝自家井水?”李王氏的手僵在半空,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随手拿起什么东西就要往李云熙身上招呼,还没落下,就被李云熙猛地截住。
她首首逼到李王氏跟前,眼神像淬了火:“你敢!从前我任你打骂,如今可没这规矩!反正我光脚不怕穿鞋的,己经撕破脸了,你要是再敢动手,我打不过你们,就去堵李小花、李成龙!你打我一下,我还他们两下,打到你不敢再碰我一根手指头!”
李王氏一听,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中的东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不敢置信地瞪着李云熙,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竟敢这样说话。周围的村民也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李王氏自知理亏,又碍于众人的目光,只好强压下怒气,咬牙切齿地说:“好,李云熙,你等着,这笔账咱们没完!”说完,她狠狠地瞪了李云熙一眼,转身离去。
李云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意。她深吸一口气,抱紧陶壶,继续往陈家田地的方向。阳光依旧炽热,但她的脚步却变得坚定而有力。她知道,从今以后,她要为自己而活,再也不用忍受那些无理的打骂和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