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那天,秦薇来接我。她穿了件黑色风衣,立领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像要去赴一场生死对决。
“东西带了?”我坐进副驾,目光扫过她手里的证物袋——里面是那个磨得掉漆的相框,背面隐约能看到镜片的反光。
“嗯。”她发动汽车,方向盘打得很猛,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让我想起车祸那天的焦糊味。林晚的身体本能地绷紧,我却按住了她的手,“放松点,又不是去炸碉堡。”
她瞥了我一眼,手劲果然松了些,语气却依旧紧绷:“技术队说,双生镜有裂痕,可能会影响仪式。”
裂痕?我皱眉。林晚的视频里没提这个。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秦薇开得很快,却异常平稳,像她办案时的风格——看似激进,实则步步谨慎。路过街角的咖啡店时,我突然说:“停一下。”
她踩了刹车,疑惑地看我。我推开车门:“买杯咖啡,你的手在抖。”
秦薇的手确实在抖,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泛白。我知道她不是怕,是紧张——和我一样。
咖啡店还是老样子,吧台后的小哥记得林晚的口味,笑着问:“还是给秦警官带杯手冲?”
“嗯,”我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加两勺糖,三分奶。”
小哥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秦警官上周来,自己也这么点的,说……突然想尝尝你的口味。”
我的心猛地一跳。秦薇会喝加奶的咖啡?那个总说“喝甜的影响判断”的秦薇?
拿着咖啡回到车上,她接过时指尖碰到我的手,像触电般缩了缩。阳光透过车窗落在她脸上,能看到她眼下淡淡的青色——这几天,她肯定没睡好。
“还有两小时月圆。”她看了眼导航,“去天台?”
“去沈拓的墓地看看。”我突然说。
她猛地踩了刹车,车在路边滑出半米。“你去那儿做什么?”
“有些事,得跟他说清楚。”我看着窗外,沈拓的墓地在城郊的公墓,墓碑上的照片还是警校时拍的,一脸桀骜,眼神却亮得惊人。
秦薇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打了转向灯。
墓园很安静,风卷着落叶滚过墓碑,发出沙沙的声响。我把那杯没加糖的黑咖啡放在沈拓的墓碑前——这是他的口味,苦得像他前半生的日子。
“喂,沈拓。”我蹲下来,指尖拂过照片上他的脸,“没想到吧,你这糙老爷们也有穿裙子的一天。”
秦薇站在身后,没说话,只是看着墓碑,肩膀微微发颤。
“林晚说,你的灵魂频率和她像。”我继续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可能是因为你们都太倔,一个为了查案不要命,一个为了守着秘密硬扛。”
墓碑上的照片笑得张扬,像是在嘲笑我的絮叨。我笑了笑,眼眶却有点发烫:“马上就能变回去了,你可得给我争气点,别到时候卡在半路,成了不男不女的怪物。”
秦薇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他不会的。”
我回头看她,她正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懊悔,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温柔。
“他以前总跟我抢任务,说我是‘拼命三娘’。”她蹲下来,和我并排看着墓碑,“有次我中了埋伏,是他背着我跑了三公里山路,后背被子弹擦伤,愣是没哼一声。”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这些事,沈拓从没跟人说过。
“他嘴硬,心却软。”秦薇笑了笑,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的边缘,“我知道他看不上我办案的方式,可……每次出任务,看到他在对面的狙击位上,我就觉得踏实。”
原来那些针锋相对的背后,藏着这么多没说出口的在意。我看着秦薇的侧脸,突然明白林晚为什么说“羁绊够深”——恨到极致,或许早就和爱缠在了一起。
“走吧,月圆了。”秦薇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很暖。
市立医院的天台风很大,吹得人头发乱舞。秦薇把相框放在天台中央的水泥台上,小心地拆开背面的挡板——里面果然嵌着一块镜片,边缘有细密的裂痕,像被人摔过。
“林晚说,需要划破手指,滴两滴血在镜片上。”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我看着那把刀,突然有点慌。变回去之后,沈拓该怎么面对秦薇?该怎么解释那些属于林晚的悸动,和……悄悄变成自己的心动?
“怕了?”秦薇看出我的犹豫,挑眉,语气里带着点熟悉的挑衅。
“谁怕了?”我梗着脖子,学着沈拓的语气,“沈拓什么时候怕过事?”
她笑了,眼里的紧张散去不少。刀刃划过她的指尖,血珠立刻涌了出来,滴在镜片上,晕开一朵暗红色的花。
然后,她把刀递给我。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刀刃划过指尖的瞬间,刺痛感传来。血珠滴落,和她的血在镜片上融在一起。
月光突然变得刺眼,双生镜发出嗡鸣,裂痕里透出金色的光。我和秦薇被光包裹着,身体开始发烫,像有无数电流在血管里窜动。
“沈拓!”秦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惊慌。
我睁开眼,看到她的手穿过光层,向我伸来。我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她的掌心很烫,和我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光越来越亮,吞噬了视线。林晚的记忆碎片在眼前飞掠:第一次见秦薇时的心动,偷拍她睡颜时的窃喜,发现真相时的恐惧……最后定格在她坠楼前的眼神,带着释然,还有一丝祝福。
“再见了,薇薇。”林晚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很轻,“替我……好好看着他。”
然后,所有的画面都碎了。
身体像是被撕裂又重组,剧痛中,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嘶吼,却不再是林晚的清越,而是……沈拓的粗哑。
光芒散去时,我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骨节分明,虎口处有熟悉的枪茧。
我变回来了。
秦薇站在对面,看着我,眼睛瞪得很大,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风卷着她的长发,月光落在她脸上,能看到她眼里的震惊,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秦薇。”我开口,声音是沈拓的,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好久不见。”
她猛地扑过来,抱住了我。
她的拥抱很用力,带着颤抖,把脸埋在我的肩窝,像只受伤的小兽。我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薄荷味,和林晚记忆里的一样。
“你个混蛋。”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穿成那样……还对我笑……”
我愣住了,抬手想拍她的背,手却僵在半空。沈拓的身体,沈拓的心跳,可刚才拥抱的瞬间,心里的悸动却和林晚的记忆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有些感觉,早就不分彼此了。
我慢慢抬手,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月光下,双生镜的裂痕里,似乎闪过一丝笑意。
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大概是医院的保安听到了动静。但我和秦薇谁都没动,就这么抱着,任由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沈拓的故事,林晚的故事,好像都结束了。
但我和秦薇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