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骤停,红菱先一步跳下,撩开车帘。
"二小姐,到了,请随老奴去见老爷和夫人。"管事嬷嬷说完便径首往前走去。
姜时宁由她搀扶着,踏上坚实的青石板。
眼前便是丞相府,朱红大门,门前石狮威严立着。
刘氏紧随其后,手心冒汗。
姜时宁依旧病恹恹,眼神却很平静。
皇宫她以前来去自如,这相府算什么。
门口仆妇交换了个鄙夷的眼神,终究未敢多言。
姜时宁一行人跟在嬷嬷身后,几重庭院后,终抵正厅。
上首坐着一男一女。
男子年约西旬,暗紫色锦袍,面容清瘦,留着三缕胡须,眉头紧锁。
此人便是丞相姜啸。
女子穿着石榴红褙子,满头珠翠,笑得温和。
嫡母秦氏,秦婉如。
姜时宁被引至厅中,抬头看向上首二人。
姜啸看清她面容的瞬间,瞳孔缩了缩,表情变得复杂。
这庶女的容貌,比她母亲还要出色,甚至比他精心培养的嫡女更出挑。
秦婉如看到姜时宁的脸,笑容僵住了。
太像苏轻烟了!
不,比当年的苏轻烟更美。
那副病态不但没有损害她的美貌,反而让她显得楚楚可怜。
秦婉如手指攥紧,指甲掐进掌心,脸上笑得更深了。
姜啸缓缓放下茶盏,杯底与桌面接触,却未发出半点声响,那份极致的安静比任何巨响都更让人心悸。
他并未抬眼,声音平淡无波:“十六年不见,连规矩都忘了么。跪下。”
没有半点温情,只有质问。
要不是她还有用处,他绝不会把她从庄子接回来。
前世的楚云歌,对姜啸本就没什么好印象,此人唯利是图,老谋深算,如今接她回来,定是在姜时宁身上,还有利可图。
姜时宁身子一颤,慢慢跪下,动作生疏。
"女儿……女儿愚笨。"
她声音很轻,带着疲惫和沙哑。
"十六年来,在庄子,无人教过女儿礼数规矩。"
"也未曾见过父亲母亲。"
"一时不知规矩。"
她抬起的眼睛,怯生生看向姜啸。
"还望父亲和母亲莫要怪罪才是。"
这番话说得委屈,却把相府的脸面撕了个干净。
姜啸脸色铁青,被她堵得说不出话。
这丫头表面卑微,话却句句扎心!
秦氏眼中闪过冷意,转瞬即逝,依旧温和。
她刚起身上前,身旁的赵嬷嬷凑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秦氏皱了皱眉,又松开,往后退了退坐下。
"阿宁,快起来,地上凉。"
她语气温和,言语间尽显怜惜。
"这些年,是母亲的疏忽,让你受苦了。今后,母亲定会补偿你的。你且安心住下。"
补偿?
姜时宁在心中发出一声嗤笑。
她前世见过的刀山血海,怕是都比不上这相府内宅的无声杀戮。
她被红菱扶起来,突然剧烈咳嗽,用帕子捂住嘴。
"多谢……咳咳……多谢母亲。"
她喘着气,脸色更白了。
"女儿身子不好,染了风寒。"
"若是这病气冲撞了父亲母亲,那就是女儿的大罪了。"
秦婉如看着她那副快要断气的样子,眼中闪过厌恶,脸上依旧关切。
"瞧瞧,倒是我疏忽了。"
"母亲己经让人收拾了个清净院子,你先去歇着。好生养着,吃穿用度都会安排好。"
她转向姜啸。
"老爷,您看呢?"
姜啸对这些内宅事务没兴趣,只要这庶女听话,关键时候能用上就行。
他摆摆手。
"按你说的办。"
秦氏转向赵嬷嬷。
"快请府医去给二小姐瞧瞧,去库房拿些上好的补品,送到静心苑。“
”再派两个机灵的丫鬟伺候,一定要把二小姐的身子养好,这孩子看着太让人心疼了。"
赵嬷嬷点头。
"是,夫人。"
"多谢父亲母亲,女儿先告退了。"
姜时宁应声拜安,随后跟着引路嬷嬷,在红菱和刘氏陪同下,一起往静心苑方向。
待她们走远后,秦氏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老爷,您看见了?那丫头那张脸,跟苏轻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她比苏轻烟还要勾人!"
"一张脸罢了,能用就行。"
姜啸盯着姜时宁她们离去的方向,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秦婉茹端起茶盏,拨弄着茶叶,眼中透着寒意。
这个丫头倒有点意思,比她那个只会清高的娘强多了。
不过越是这样,才越好拿捏,也越有价值。
她放下茶盏,转向赵嬷嬷
"派人盯着静心苑,吃的用的都要仔细。这副身子骨,必须快点给我养好。"
"还有,找机会确认一下,她左肩那是否有梅花形胎记。"
赵嬷嬷会意:"夫人是担心...?"
"小心无大错。"
秦氏眼中精光一闪,这丫头除了那张酷似苏轻烟的脸,举止谈吐竟比想象中沉稳许多。
庄子上长大的野丫头,哪来这般气度?
“真假都要验证清楚,才能放心使用。"
赵嬷嬷低声应道。
"夫人放心,奴婢明白。"
秦氏冷笑。
"若是真的,那苏清烟当年拼死保护的人,现在还不是落在我手里。
"若是假的,这姜时宁倘若识抬举,便当颗棋子,若不识,那便留不得。"
一个比苏轻烟更美的人,养好了大有用处。
特别是那桩即将到来的婚事。
姜时宁她们被带到静心苑。
院子在相府最偏僻的西北角,旧了些,倒还干净。
"二小姐,这里也……"
红菱看着简陋的屋子,眼圈红了。
刘氏也叹气。
"无妨。"
姜时宁扶着门框,又咳了几声,袖子遮住嘴角的冷笑。
引路嬷嬷停在院门口,回头看她。
"二小姐,夫人说了,您身子金贵,一定要早点养好,别耽误了宫里贵人看重的好日子。"
接着便同带来的丫鬟婆子交代了几句,眼神扫再次扫过姜时宁的脸,那眼中透着满满的算计。
姜时宁心头一紧。
宫里贵人?
难道......
看来这相府的算盘,打的真够响。
她垂下眼,嘴角勾起冷笑。
既然要她做棋子,那就看看谁才是下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