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苑内,青灰色的地砖冰冷坚硬。
刘氏的膝盖砸在上面,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红菱也跟着跪了下去,头埋得低低的。
"奶娘,你们这是做什么?"
姜时宁伸手去扶,刘氏却执拗地躲开,从怀中颤抖着掏出一个用破布层层包裹的小布袋。
"小姐……这是夫人留给您的。"
刘氏抬起泪眼,声音沙哑。
"老奴……藏了十六年。"
姜时宁接过那个破旧的布包,心中却升起一丝疑惑。
"既是我娘的遗物,为何之前不给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锐利。
"而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刘氏抬头看向姜时宁。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再无往日的怯懦和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沉与锐利。
"老奴今日见您一言便让老爷低头,一计便惩治了恶奴,手段与心智远非常人能及。"
"老奴斗胆,觉得小姐您……您或许能替夫人,讨回一个公道了!”
姜时宁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才打开了那个布包。
里面躺着一封泛黄的信纸,和一个雕着篆体"苏"字的白玉私印。
她展开信纸。
清秀的字迹,笔锋却带着泣血的力道。
"吾女亲启:见字如面,亦是死别……"
"母本江南苏氏女,嫁与表兄林文远,琴瑟和鸣。"
"未料相府寿宴,偶遇姜啸,一见……误终身。"
"文远出事,并非意外……母被强掳入府,求告无门。"
"姜啸畏人言,污我名节,称我自甘为奴,攀附权贵。"
信纸上,有一处深色的泪痕,早己干涸。
"……有孕三月,秦氏笑里藏刀,日日汤药'安胎'。"
信的末尾,字迹己然凌乱,力透纸背。
"母以命换汝生,望汝此生,平安顺遂,再勿回头。"
“我娘不是攀附权贵爬床的婢女,也不是难产而死。”
姜时宁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用力而一寸寸泛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她却浑然不觉。
前世楚云歌对相府这个人人唾骂的姨娘,略有耳闻,人人都在传她用下贱手段爬上相爷的床。
也有人说是姜啸垂涎美色,抬为妾室,各有说辞,为此还被参了一本。
对此姜啸对这个损害他名誉的妾室的恨之入骨,连带姜时宁这个女儿。
"小姐,老奴当年在门外听得真真切切!"
刘氏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秦氏扬言若这一胎是个男孩,便容不得她们母子。若是个女孩,倒是可以选一选,是留夫人,还是留你?'"
"夫人……夫人是为了保住您啊!"
那所谓的“克死生母”,竟是这样一个血淋淋的真相。
姜时宁闭上眼,前世刑场上的血腥,与这封信上的泪痕墨迹,在她脑海中疯狂重叠、燃烧。
原来,她两世为人,都活在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里!
好一个相府,好一个慈眉善目的主母秦氏,好一个道貌岸然的父亲姜啸!
她缓缓睁开眼,眸底是燃尽一切后的死寂。
她将信纸叠好,贴身放入怀中。
然后,她拿起那枚白玉私印,用指腹一遍遍着那个"苏"字。
“奶娘,起来吧。”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这笔账,我会慢慢地跟他们算清楚。”
刘氏看着她,只觉得眼前的小姐,与往日那个怯懦认命的二小姐,判若两人。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深沉与坚韧。
“大小姐……往后老奴就算豁出命,也要护住您。”
“我也是。”红菱拼命点头。
“该豁出命的,是他们。”
姜时宁的指尖轻轻捻动着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落在窗外一株凋零的花上,转头看向红菱。
"红菱,你觉得姜时玥身上的味道好闻吗?"
红菱和刘氏都愣住了,不知小姐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大......二小姐……她身上的茉莉花香薰,确实很香。"
姜时宁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是啊,很香。"
她站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你现在就去找府医,就说我突然发病,让他速来静心苑。"
"小姐,您哪里不舒服?"
刘氏急忙上前查看。
"去就是了。"
姜时宁挥挥手,那笑容越发深沉。
***
锦绣苑。
茉莉花香薰袅袅升起。
姜时玥仍气得浑身发抖。
“母亲!我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姜时玥指着自己被打红的脸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父亲竟然为了她打我!”
她脸上那道鲜红的指印依旧清晰。
秦氏也是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强压着怒气,取来药膏为女儿涂抹。
“玥儿,莫哭了,仔细哭坏了身子。”
她轻声安抚着,取出一瓶上好的玉露膏,要为女儿红肿的脸颊上药。
"母亲,轻一点……好痒"
姜时玥皱着眉头,总觉得脸上有些不对劲。
这两日用了那"玉肌凝脂膏"后,皮肤确实变得细腻了不少,可今日怎么有些发痒?
“别抓!”秦氏按住她的手,凑近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怎么回事?"
她看到姜时玥的脸颊上,竟然出现了一些细小的红点。
"怎么了,母亲?"
姜时玥拿过铜镜一照,顿时尖叫起来。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那些红点正在慢慢扩散,虽然不算严重,但在她雪白的脸上格外显眼。
"母亲,这是什么?我的脸不能有任何瑕疵!"
秦氏也慌了神。
“玥儿,你仔细想想,这两日可有用过什么新的东西?吃过什么特别的?”
“没有……就是……就是那贱人送回来的那盒膏子!”
姜时玥忽然想起,脸色煞白,“我见她用了皮肤变好,便也跟着用了几日......"
“母亲!是那膏子!”
秦氏闻言,如遭雷击,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不好!我们中计了!”
那丫头,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同样一盒膏子,为何她用了没事,玥儿用了却出问题?
姜时玥哭得梨花带雨。
"现在怎么办?再过一日便是她出嫁之时,大皇子肯定到场,我这样子怎么见人?"
秦氏这才明白过来,立刻厉声喝道。
"快!快传府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