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啸攥着手里的鞭子,眉头紧锁。
秦氏抢先一步,嗓音温婉:“阿宁,你怎可如此任性跋扈。”
“她们纵有不是,略施惩戒便是,何至于发卖?”
“传扬出去,倒显得我们相府苛待下人,你初为嫡女,也落个没有容人之量。”
这话绵里藏针,暗示姜时宁小人得志。
更点醒姜啸,这女儿刚正名分便如此跋扈,日后怕是骑到他头上。
姜时玥柳眉倒竖,厉声发难,“妹妹好大的官威!”
“身份刚抬上来,就敢在府里发卖下人!”
她忘了礼数,只觉心头恶气找到了宣泄口。
“母亲,”姜时宁望向秦氏,“女儿罚错了吗?”
“府中下人不懂事,难道母亲跟着糊涂了?”
不等秦氏回应,她继续。
“女儿如今的身份,是父亲所定,阖府皆知。”
“这几个刁奴,公然议论嫡庶,编排女儿出身,更对我替妹妹嫁入西皇子府一事诸多恶意揣测。”
“她们此举,将父亲置于何地?将相府颜面,又置于何地?”
秦氏嘴唇翕动,喉咙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姜时宁声音不高,字字清晰。
“她们今日敢在府内放肆,明日便敢将这些话传到府外。”
“若让陛下、西皇子,乃至满朝文武知晓,我相府以庶替嫡,欺瞒君上……”
“母亲,您说,这欺君之罪,我姜家,担待得起吗?”
两人面色骤然惨白。
“女儿今日惩治她们,非为泄私愤,实为维护相府规矩与体面!"
“免得日后更多不长眼的奴才,胡言乱语,为我姜家招来灭顶之灾!”
姜时宁声线陡然扬起,目光如淬火的利刃,扫过院中所有下人。
之后,目光不偏不倚,首视姜啸:“女儿斗胆请问父亲,即便女儿依旧是相府那个被弃于庄子、人人可欺的庶出二小姐,难道下人冲撞主子,女儿连依府规惩治的权力也没有?”
“莫不是,相府的家法规矩,都只是摆设不成?”
话锋一转,她看向面色青白变幻的姜时玥,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还有妹妹,如今我可是父亲亲封的嫡长女,按理,你该唤我一声姐姐。”
前世的楚云歌,确比这相府嫡女姜时玥年长,这声“姐姐”,她受之无愧。
姜时玥被“妹妹”与“姐姐”两词刺激得几乎晕厥,却无法辩驳。
秦氏看着姜啸阴沉似水的脸,终究不敢再多言。
她深知姜啸性情,功名利禄,重于一切。
谁能助他保住名声,攫取富贵,谁便是他的好儿女。
眼前的姜时宁,显然比她那只会哭闹的女儿,更能拿捏姜啸的七寸。
姜啸虽然恼火,但心中却明白,姜时宁的做法并无不妥。
相府下人敢非议主子,本就该重罚。
只是这丫头行事太过张扬,不经禀报就擅自处置,挑战他这个一家之主的权威!
这才是真正让他不悦的原因.
欺君之罪!这顶帽子一旦坐实,他相爷之位,整个姜家的荣华,皆将倾覆!
再看地上哭嚎的奴才,姜啸眼中己是杀机毕现。
这些蠢妇,险些坏他大事!
“父亲既己来了,这几个冒犯我的刁奴,便请父亲代女儿处置吧!”
姜时宁见火候己到,语气稍缓,给了姜啸一个坡下。
方才姜啸提着家法怒冲冲而来,府中下人尽皆目睹。
若不了了之,他相爷的威严何存?
"父亲,难道您真的要为这个庶女......"
姜时玥还在喋喋不休,姜啸的呼吸猛地一滞,握着鞭子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死死盯着哭闹不休的姜时玥,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往日的疼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货物的冰冷。
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为了几个下人,竟还在纠缠不清,完全看不清眼前的利害!
再看一旁静立的姜时宁,看似柔弱,却字字句句都踩在他的心坎上,既是威胁,也是在为他这个一家之主递刀!
两个女儿,高下立判!
这个家,未来的荣辱,竟要靠这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庶女去搏!
一股混杂着惊惧、愤怒和屈辱的无名火首冲天灵盖。
“啪!”
清脆的掌掴声石破天惊。
姜啸竟是毫不容情,一耳光将姜时玥打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他不是在打女儿,他是在打自己这些年识人不明的脸!
白皙脸颊上,五道指印迅速清晰。
“父亲……你打我?”姜时玥捂着脸,泪水夺眶而出,“为了这个下贱胚子……你竟打我?”
“老爷,您怎可对玥儿动手!”秦氏也懵了,忙扶住女儿,望向姜啸的眼神充满不解与怨怼。
“闭嘴!混账东西!”姜啸怒火攻心,哪还顾得上女儿颜面,“便是平日对她们疏于管教,一个个惯得无法无天,才敢在府里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
他心知肚明,这些下人如此猖狂,背后少不得她们母女的撺掇与默许!
“来人!”姜啸不再理会那母女,沉声断喝,“将这几个以下犯上、搬弄是非的恶奴拖下去,给本相重重地罚!”
“父亲,既是搬弄是非,坏在一张嘴。"
"不如掌嘴五十,让她们知晓言语之祸,再拔了舌头,免得被发卖出去后,再到新主家嚼舌根,败坏我们相府的名声。”
此言一出,连姜啸都背脊一寒,重新审视这个女儿。
她不是在求情,她是在递上更狠的刀!
姜啸盯着她,缓缓点头,声音里再无半分温度:“就按大小姐说的办!”
“是,老爷!”门外候着几个壮硕家丁应声而入,将孙嬷嬷等人拖拽出去。
“老爷饶命啊!老爷饶命!”
“大小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夫人,玥小姐,救救奴婢吧!”
凄厉的惨叫与求饶声渐远,很快,院外传来几声被强行压抑的闷哼与短促哀嚎,随即万籁俱寂。
姜啸余怒未消,扫过院内其他噤若寒蝉的下人。
“今日之事,都给本相看清楚了!日后若再有人敢在背后妄议主子,非议府内之事,休怪本公家法无情,严惩不贷!”
“是!老爷!”
院内所有下人跪倒一片,头颅深埋,齐声应诺。
秦氏看着女儿脸上的红痕,心如刀绞,却也明白此刻多说一句皆是错,只能强压下心头怨毒,狠狠剜了姜时宁一眼。
姜时宁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一闪而逝的寒芒与讥诮。
她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几个刁奴而己,打杀了便打杀了,母亲和妹妹不必如此可惜。"
她转向姜啸,微微屈膝:"父亲,女儿有些乏了,先行回屋歇息。"
说完,迈步朝院外走去。
经过秦氏身侧时,姜时宁脚步微顿,甚至还伸手,亲昵地为秦氏理了理微乱的鬓发,动作轻柔。
她凑近秦氏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柔声细语道:
“母亲,您瞧,妹妹今日受委屈了。往后,您可要看顾好她,莫再让她因一些小事,惹得父亲动怒了。"
"毕竟,妹妹金尊玉贵,不比女儿皮糙肉厚,这一巴掌下去,女儿瞧着,都心疼呢。”
秦氏浑身一震,如坠冰窟,瞳孔骤缩。
她猛地回头,却只看到姜时宁己在红菱与刘氏的虚扶下,款步离去的纤弱背影.
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一个女儿对母亲最寻常不过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