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五更寒露凝在窗棂上，映着殿内未熄的残烛。苏落指尖捻着半粒曼陀罗籽，药粉簌簌落进茶盏。昨夜火场烟尘灼了喉，每咽口水都似吞刀片。
“娘娘……”小桃捧着铜盆的手首抖，“冷泉那边传来消息，丽妃娘娘她……”水纹晃碎她惨白的脸，“投井了。”
铜盆“哐当”砸地。水面浮起丽妃最后的面容——额心糊着带毒玫瑰糕，蔻丹剥落的指甲抠满井壁血痕。苏落袖中药囊无声滑落几粒籽，在积水里旋出青灰的涡。
“慌什么。”她弯腰拾药囊，后颈猝然一凉！染血的宣纸拍在她背上，墨臭混着龙涎香压下来。“苏明月。”赫连烬的声音贴着耳廓刮过，“这字，是手抖还是心慌？”
纸上狂草《心经》浸透血渍，“度一切苦厄”的“厄”字被血染成赤丸。苏落盯着纸背透出的簪花小楷——那是苏明月旧年誊抄的宫规，此刻竟如索命符。
“臣妾惊梦症发作……”她话音未落，殿外忽起扑棱声！病鸽撞在茜纱窗上，爪系桑皮纸卷浸着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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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三日内送千金至城南土地庙，否则全京城皆知替嫁丑事！”纸卷在烛火上蜷成灰。落款处画着枚残破玉扣——正是柳姨娘中衣盘扣。
苏落袖中毒簪机簧轻响。昨夜火场崩裂的玉带扣还压在枕下，九凤冠残翅的金箔却少了一片。赫连烬今晨审问司珍司掌事的惨叫犹在耳畔，眼下嫡姐的勒索信偏撞进他起疑的当口。
“哪来的畜生？”玄黑龙纹靴碾过鸽尸，肠肚迸溅。赫连烬俯身拾起半片染血金箔——正是凤冠残翅上遗失的那角！“宫外飞来的鸽子，”他指尖金箔擦过苏落颈侧，“爪上沾着九凤冠的金粉？”
殿角蟠龙柱后，影七的铁面具微侧。他腰间革囊露出一角桑皮纸，与鸽爪系绳质地相同。苏落喉头血腥翻涌，面上却浮起虚弱的笑：“许是……许是工匠偷金沫子出去卖……”
“是么。”赫连烬突然攥住她手腕！袖管滑落，腕间旧疤暴露在晨光里。他指腹重重碾过疤痕，目光却钉在她发间毒簪的蓝髓晶上。晶体内一点金芒随他动作流转——正是熔进宝石的凤冠金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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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启禀陛下！”王德全连滚爬入，“太后凤体抱恙，请陛下速往颐宁宫侍药！”
赫连烬指节一松，苏落踉跄扶住案几。药囊裂口散落几粒籽，被他玄靴踏碎。“滚去颐宁宫跪经。”他甩袖转身，玄金大氅扫落满案经文，“抄不完百卷，这双手也不必留了。”
殿门轰闭。苏落瘫坐在地，染血的桑皮纸紧攥在掌心。城南土地庙……那是苏家暗桩。她扯断九凤冠最后一根翅羽，金丝嵌进指腹渗出血珠。凤冠脊骨处露出中空暗格，里头躺着支赤金累丝凤钗——苏明月及笄时御赐之物。
“小桃。”她将凤钗塞进小宫女颤抖的手，“拿去东华门当铺，死当。”
“娘娘不可！”小桃泪如滚珠，“这是您最后……”
“快去！”苏落劈手扯下她耳坠，“把这赤玉耳珰给当铺刘老狗，他知道该找谁。”耳珰背面刻着蝇头小字“柳”——柳姨娘的命，此刻悬在这微末之物上。
当铺腐气混着血腥味。刘掌柜的独眼扫过凤钗，黄牙咬住赤玉耳珰：“活当三百，死当五百。”枯爪突然扣住小桃手腕，“告诉那位，再加五十两封口费，否则……”他喉头鼓包蠕动，吐出半片带血的孔雀胆蜡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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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
暮云合璧时，金锭裹着蚀骨粉埋进土地庙香炉。灰衣乞丐刨出布包，金芒刺破暮色。暗巷里，林珩的指尖抚过金锭冰凉的棱，却见苏明月劈手夺过！
“算那贱种识相！”她将金锭塞进袖袋，榴红裙裾扫过污水。林珩盯着她袖口一闪而过的赤玉耳珰，突然攥住她腕子：“耳珰哪来的？”
“要你管！”苏明月甩手，袖袋金锭“当啷”坠地。林珩俯身去拾，掌心骤如烙铁般灼痛！“啊——！”他凄嚎缩手，只见满掌溃烂血泡，金锭棱角处沾着层无色脂膏——蚀骨粉遇肤即溶！
“毒……她下毒！”林珩目眦欲裂，抓过污水泼向伤处。污水触肌竟腾起白烟，腐肉“滋啦”作响。他痛极反扑，染毒的手抓向苏明月面门：“你这蠢货害我！”
苏明月惊逃间摔进泥洼，袖中药包散落。几片孔雀胆混着附子粉被污水浸透，纸角隐约透出“颐宁宫”朱印。暗巷尽头，铁面具一闪而逝。
更漏滴破子夜。赫连烬立在颐宁宫药气中，掌心托着影七呈上的桑皮纸残片。纸背沾着无色脂膏，遇烛火腾起青烟——正是蚀骨粉。
“苏明月。”他碾碎残纸，眸光比毒粉更瘆人，“孤倒要看看，这出双生戏码……”殿外骤起喧哗，王德全的哀嚎撕裂死寂：
“冷宫枯井……井里捞出了太后跟前的桂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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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嬷嬷泡胀的尸身摊在井台，榴红宫装袖袋里滑出半截药包。孔雀胆粉被井水晕开，纸背“颐宁宫”印迹旁，赫然粘着片带血的蓝髓晶碎渣——与苏落发间毒簪同源。赫连烬染毒的指尖捻起晶片，井水倒影中，苏落腕间旧疤正渗出淡红血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