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天的中午，沈青南敲了褚政的办公室门。
他笑得太过显眼，“褚局，有好事儿？”
褚政就翻抽屉，“心情这么好？”
“哪好？”
褚政：“可没见你这样笑过。”
沈青南：“怕您骂呗，我不得严肃点。”
“我敢骂你？”
“没。我说玩的。”
褚政从抽屉里找出那个黑色的精致盒子，交给沈青南，“你试试。”
沈青南抱着一脸拆礼物的姿态，抽开缎面带，然而不如所想，盒中却是放着一面人皮面具，他拿出来捏了捏，手感挺不错。
“给我的？”
褚政：“今晚用。”
沈青南懂褚政意思了。上回“见面”他戴了面具，唯一露出的就是嘴了。而这人皮面具上半张脸看不出像谁，嘴巴却复刻了沈青南。
沈青南拿手里把玩几下，上了脸，完美贴合他的面部轮廓，找不到本身的模子。
那深邃的眼窝，勾人得很。
摸了摸鬓边额角，边缘都己牢牢固定住了。沈青南用手机相机照看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他，骨骼冷硬，只面相变了。
这才该称得上他刚说的严肃脸，狠厉，贴近又符合。
对这幅新的皮囊，沈青南感到过分离谱，搞得像是他得去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交易，他不太喜欢这玩意儿。
这玩意儿挂脸上，闷，难受。
勉为其难将就吧，碍于事大过他。
沈青南顶着张陌生面孔，在局里转了几圈。不管是同事还是下属，眼睛上下扫了这无关紧要的人一眼，便忙于自己，待人走远，才迟疑观望。
这个人…身形很眼熟，是在哪见过吗？
沈青南进入犬舍区，前方是一道狭长的走廊，一侧过去有十几扇大门。
警犬嗅到味儿，耳朵竖起、甩着尾巴往门上凑，沈青南指头竖嘴边，轻轻的“嘘”了下，警犬尾巴甩的更高了。
第九间到了，沈青南停下。
一墙之隔，话轻易就传进他耳里。
“也就我这冤大头陪你们了。”
“去门口干什么？！还没到饭点，回来！”
这个点，梁境正是犬舍的合格保洁员，嘴里哼着歌，偶尔和警犬讲两句话发泄一下。
一人一犬和和睦睦，梁境一眨眼的功夫，蹲在一旁的寻血猎犬飞冲门边，亢奋的抓门，是比见了亲妈还严重的程度。
不会真是妈来了吧？
嗅觉灵敏，嗅到亲妈了，那他做回好人，给它们团聚。
梁境拉开铁门，寻血猎犬一跃而上，扑向外面靠墙站着的人，他不由得叫了出来：“我去！队长！”
随着身材端详到脸，没见过的人他搁这儿叫队长，也就衣服穿的貌似在哪见过，哪见的他忘了，梁境反应他的大惊小怪，随口一说：“不是你妈，还这么激动？”
梁境又想，这人八成是这只警犬之前的训导员，那跟妈确实没区别，是该有这样的表现。
他搭话：“兄弟，空手来的？”
“？”沈青南不语，他无语。
这货跟他称兄道弟，想挨抽了吧，他无动于衷梁境的搭理，不言语当然还有一个方面，那无疑会暴露，梁境这个人精着呢，听不出是他就怪了。
所以沉默，看他还有多少把戏。
梁境被晾在一边，头上好像飞过了一只乌鸦，当他是空气呢这人？
一张脸冷的就跟冬天里的湖水一样，光看着就涩人。看把他给高尚的，没个素质。
梁境勾着寻血猎犬脖子上的项圈，给铁门里拽进去，说的话不知是给人听还是给犬听：“热脸贴了冷屁股，都没给你带个大鸡腿。”
“你冲他热情个屁！”
沈青南：“……”
他跟着进去。
“真想送他吃拳头！”梁境回身挥拳，忒狠的挥了出去，拳头实打实地落在了结实有力的胸口上方……
完蛋。
他及时撤回，人一个鞠躬，犬一个鞠躬，捡起墙边倒下的扫把，想开溜，“你们叙旧啊，叙旧…”
沈青南脚伸过去，准准拦下，像是讨要说法，眸子冷了下去，眼神问候。
梁境尝试为他刚才的举动辩解：“我这个…练拳呢！对！练拳！”
谁能算到这伙计挨得这么近。他的技术，后方距他也就半截胳膊，打不到就不配站在这儿了他。
沈青南还是老样子。
梁境很烦这人不理他，“你要是不信，那算你倒霉。”
“那要不还你一拳？”
梁境讶然，这声线他最熟悉不过了，沉稳的语气，也只有一人会发出这令他毛骨悚然的声线了。
他的领导，他的队长。
梁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这分明就是队长的声音。
撞鬼了。
沈青南：“说话。”
梁境哪有心情说话，只想去看看办公室里头的队长还在吗，他忙慌的说：“我还有事…你们聊！”
这回是真溜了。
沈青南被梁境气笑了，揉了把寻血猎犬的大耳朵，勾上铁门也跟着回去。
他知道梁境去干嘛了，去他办公室了。看来效果不错，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即使听出是他，但这张皮囊，就是他最好的隐藏。
办公室里没人，梁境被蒙在鼓里不得脱身，他也想象不到此刻的他有多滑稽，至少在沈青南眼里，是这样的。
“行了。”沈青南悠悠然坐到他的办公室椅上：“我坐这里还不够明显？”
他就差揭了面具，来为自己证明。
梁境恍然大悟：“队长！你换……换了脸？”
这太高科技了，梁境说：“好逼真啊。”
他靠近，想上手摸，“哥，你给我试试呗。”
“一边玩去。”沈青南偏头，梁境伸来的手落了空。
褚局专门给他的，别人戴也不合适，可能这就是量身打造。
他也不准备摘下来，得适应适应。
“哥，真要一个去？”梁境坐桌上，叹了口气，“不行我们一起吧。”
梁境担忧什么，沈青南自然再清楚不过，他嘴角扯出一抹笑：“担心？”
行，让扫了那么多次犬舍，没记恨他在心，还知道担心他，没白请吃饭。
他从梁境裤兜里摸出个东西，手指了层面，而后甩入自己的兜里，说今晚借我玩玩。
……
沈青南赶着前一个小时，穿上提前备好的西装，继续换上那串连号车牌，说是新身份却又不是的前去“赴约”。
他还是选择了孤身一人前去。
谁也没带。
夜晚沉寂，途径路段时，突兀的掉起了雨点子，滴答滴答拍打在挡风玻璃上，有变大的趋势。
车开到了指定位置，那里己经等待着两个来接应他的人了。沈青南熄火下车，西装革履，身段笔挺，英俊的半边脸浸在暗夜里，像呼啸在寒冬的凛冽暴风。
“先生，请。”那两人一个拉开后座车门，待沈青南坐进去，他俩也上车坐前面。
沈青南被请上了他们的车，他在车里的气场散发高出一截，不屑一顾的捏着个金属打火机把玩，咔嚓一声，火焰冒出，一下一下，制造紧张。
前面两人眼都不敢乱瞟，一首僵坐到饭庄。他们如同机器，实行设备的指示带领着沈青南。
沈青南从踏进饭庄，就得到一个结论，他们很重视这次的“生意”。
也怪他，确实要了不菲东西。
定在这种正规地方交谈，想体现什么，无非就是想体现他们做的生意有抬得上台面的价值，妄想在法治社会的皮下获取最大化利益，牵扯无辜。
不过就是伤人害己了，迟早会把自己扯进不可避免的祸端。
沈青南被带上了最顶层。
私人包厢外，经理撸开袖子看了两次表。沈青南深知他没迟来半分，掐着点到的。不喜欢等人，这道理任谁也是。
沈青南淡定走向经理。跟他一起上来的那两个，没有同上，而是立在走廊尽头的电梯口。
经理终于等到人来，忐忑不安的眼底一瞬间浮出狡黠，随之而来的就是那使人感到反感的耻笑。经理推开门，装腔做调道：“快里面请！”
包厢内的陈设不同于包厢外，一眼望去全是木质摆件，还负有很大的空间，整体来说就是两种类型。沈青南很快就注意到坐在转桌最中间的长相板正的男人，他记得，褚局投放在投影大屏上的嫌疑人里，就包括这个人。
有纹身的那个却没在，沈青南也不确定在还是不在，他问经理：“介绍人呢？”
“出海去了。没事，用不上他。”经理拉开椅子，“您坐。”
沈青南莞尔，是用不上，今天那“纹身”要是在，事情就不好进展了。
他也感受得到。
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神从他进门就死死地审视着他。从头到脚把他扫了个遍，却依旧不收敛，赤裸裸的，不容置疑的。
沈青南毫不客气地回视，两人隔着转桌对上的眼在电石火光中交汇，炸出透明的火花，火势渐大。沈青南有着侵略十足的黑眸，危险而又瞧不上你，看人就像看蝼蚁。
很快，对面的人落了下风，淡淡撇下眼睫，口吻庄重道：“久仰了。”
沈青南像样的给了对方一个优雅点头，又像情场里的浪子，“老板啊，那是得久仰。”
他要在这些人面前把坏男人演的淋漓尽致，有腐败的名声，最好赶紧臭名昭著。
经理弯腰给那人说：“老大，我去拿酒上菜？”
“嗯。”
经理一走，针落可闻的包厢，较量无声开始了，沈青南听见对面人问：“尊姓，大名？”
人畜无害的，这节奏话语，真当下威风呢？
“梁泰。”沈青南说，“不要查我，你还不够格，你也查不到我。”
对面的人眉梢微挑，随即轻笑一声，“梁先生，别这么生疏，咱们后面的合作多着呢。”
沈青南很平静：“是吗。”
对面的男人手搭在桌上，躺得很是惬意，这时也就没了隔阂：“屈扬施。这是我的名字。”
谁问你了？
进去了你就是一排编号。
沈青南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就想问个这人不爱听的：“屈老板，听邮轮上的那人说，你们前段时间有了损失？”
屈扬施蓦地咬紧牙关，他不是没有过怀疑，听到突然要跟他来合作的消息，他就和通皓确认过了，在邮轮上确实有过几个人，说会考虑这生意买卖。
屈扬施调查过这个半路蹦出来要找他合作的人，结果一点关于的背景家世都没摸着，查不到此人。
这人是个硬茬，他不是没想过。
屈扬施保持微笑：“梁先生，做这种生意，条子难免会逮到。”
沈青南嘲笑出口：“我能放心把钱交给你，你能让我放心拿到货？”
做出一副想又不想的态度，叫人拿不定主意，又让人觉得他并不想做这买卖。
“梁先生，”屈扬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屈扬施略有自信：“我这刚起步，亏点不算什么。
“要是梁先生愿意，咱们就赚它个盆满钵满。”
沈青南：“有保障吗？”
屈扬施：“货到手第一时间通知梁先生。”
沈青南装作毫无疑问的颔首示意，就是成了的意思。屈扬施拍手叫好：“梁先生，你这兄弟我屈扬施今晚认了。”
包厢门也开了，经理后面跟着一行人，上菜的、上酒的七七八八。
一行人离开，只留下两个倒酒的丫头，沈青南斩钉截铁：“出去。”
…
人走了，屈扬施问：“怎么，不喜欢？”
他可还为此准备了“惊喜”。
是“惊喜”也可以是“礼物”。
沈青南用力按着打火机，吊儿郎当的：“对不上胃啊。”
屈扬施和经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勾唇一笑。这些瞧不上，总有对他胃口的。
何况他们还有不堪的往事。
“那今晚就别走了，”屈扬施摸出张房卡，经理代他传过去，他继续说，“好好休息休息。”
很难不能看出是几个意思了。
沈青南收了，房卡夹在食指中指间，痞坏玩味地笑：“特别心意？”
“保准是您喜欢的。”经理答道。
屈扬施呢，就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十足的把握，就像全在他的安排里前进行走，要按照他的方向。
接下来该吃吃该喝喝，该聊了笑脸相迎。
几瓶酒下肚，混在一起的酒精比上次更高度，沈青南有点昏了头，但勉强能看清人。
他拿着房卡往房间走，后面跟着人，步子放的再轻，可他没醉。
自己安排的这点破事，也想干涉？
找到房号，房卡刷门，进去，关门。门外来回折腾踱步，不肯离去，沈青南背靠门捏了捏山根，足足靠了有近十来分钟，疲惫感退散些，才想起屋子里不止他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