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
大夏国,皇都,太和殿。
朝堂之上的气氛,比一日前更加压抑。它不再是凝固的铅块,而是一潭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死水。
国君夏渊面如金纸,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他呆坐在龙椅上,双目无神,连上朝的钟声都没能让他动弹分毫。
满朝文武,一个个垂头丧气,面若死灰。护国大将军秦烈吐血昏厥的消息己经传开,这彻底抽走了所有人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他们甚至己经开始在心中盘算,城破之时,是该开门投降,还是该以死殉国。
整个大殿,静得能听到彼此心碎的声音。
就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之中,殿外,一阵急促到完全不合礼仪的脚步声,伴随着传令官嘶声力竭的呐喊,如同一道惊雷,骤然炸响!
“报——!!”
“北境八百里加急——!!”
“大捷——!!!”
最后两个字,如同拥有无穷的魔力,让整个太和殿的空气都为之一颤。
所有麻木的、呆滞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殿门。
只见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身上的铠甲早己破烂不堪,脸上满是混杂着雪沫和泪痕的污垢,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里面充满了狂喜、迷茫,以及一种近乎癫狂的崇拜。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一卷用火漆密封的战报,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吼出来的。
“启禀陛下!北境……北境大捷!”
“蛮族……蛮族圣山,天蛮山……崩塌了!”
“百万蛮族大军,连同其王庭、部落……尽数……尽数被大雪与山石活埋!”
“无一……幸免!!”
轰!
传令兵的话,如同亿万道天雷,同时在朝堂之上炸响。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种比死寂更加诡异的静默。
所有人都傻了。
文官们张大了嘴,下巴几乎要脱臼。武将们瞪圆了眼睛,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他们听到了什么?
圣山崩塌?百万大军被活埋?
这……这是什么荒诞不经的天方夜谭?这是哪家说书先生喝醉了酒,编出来的神话故事?
龙椅上的夏渊,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他踉跄着从龙椅上冲了下来,一把从传令兵手中夺过那卷战报,颤抖着撕开火漆。
战报上的每一个字,都是由天狼谷守将亲笔所书,字迹潦草而狂乱,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上面详细描述了那场毁天灭地的天灾,描述了那座象征着蛮族精神的圣山是如何在旦夕之间化为平地,将他们的心腹大患彻底从世间抹去。
夏渊拿着战报的手,抖得如同风中残叶。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每一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却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在读一本神谕。
“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却夺眶而出。
“天佑我大夏!天佑我大夏啊!!”
满朝文武,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整个太和殿,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喜与欢呼!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神迹!这一定是神迹!是我大夏国运未绝,上天降下神罚,惩戒了那群蛮夷!”
所有人都在欢庆,都在感念上苍的恩德。
然而,在这片狂喜的声浪中,唯有一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秦烈。
他本是听闻有紧急军报,才强撑着伤体赶来上朝。此刻,他站在人群的末尾,脸色由最初的苍白,变成了震惊,又由震惊,变成了骇然,最后,化作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恐惧与敬畏。
他的脑海中,如同电影般,疯狂地回放着昨日在凤仪宫发生的一幕。
那个慵懒地打着哈欠的少女。
那颗被她随手捡起的、普普通通的鹅卵石。
那个对着北方,随意至极的弹指动作。
还有那句轻飘飘的,仿佛在驱赶苍蝇的话语——
“好了,处理掉了。”
“以后,别再拿这种事来烦我。”
时间……方向……结果……
一切的一切,都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巧合?
不!
这世上,哪有如此恐怖的巧合!
神罚?
不!
那根本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上天!
那是……她!
是那位九公主殿下!
她没有开玩笑,她不是疯了,她只是……用一种凡人根本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方式,陈述了一个事实!
那轻轻一弹,并非儿戏,而是一道足以抹平山脉、屠灭百万生灵的……神谕!
一个让秦烈灵魂都在战栗的恐怖念头,在他心中彻底成型。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
小青那一掌,不是什么秘术。
而是那位存在,随手赐予的、微不足道的一丝力量。
而昨日那惊天动地、颠覆北境格局的伟力,或许也只是那位存在,因为清梦被打扰,而感到的……一丝不悦。
一股冰寒刺骨的凉意,从他的尾椎骨,首冲天灵盖。他为自己昨日的“绝望”和“不敬”而感到后怕,为自己竟然用凡人的愚蠢去揣度神明的威严而感到羞愧!
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九公主殿下根本不是什么废柴,也不是什么不问世事的少女!
她是在修行!是在用一种凡人无法窥探的方式,体验红尘,感悟大道!她的慵懒,她的嗜睡,她的漠不关心,或许正是她修行的一部分!
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竟然因为一场小小的战争,就去打扰她的清修!
秦烈浑身一个激灵,再也顾不得什么朝堂礼仪,猛地转过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发疯一般地冲出了太和殿,冲向了那个如今在他眼中,比天地神明还要神圣的地方。
他一路狂奔,沿途的宫人侍卫纷纷骇然避让。
终于,他冲到了凤仪宫外。
看着那扇紧闭的宫门,秦烈再也没有了半分昨日的悲愤与绝望,剩下的,只有最纯粹、最虔诚的敬畏。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甲,然后,在所有宫人震惊的目光中,对着那扇门,“噗通”一声,双膝重重跪下!
紧接着,他俯下身,将自己的额头,深深地、深深地,叩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五体投地。
他不是在叩谢,而是在忏悔!
一个狂热而又让他坚信不疑的猜想,在他心中彻底成型——
这位九公主殿下,绝非凡人!她或许是某位游戏红尘的古神,或许是某位执掌天道的仙尊!
而能侍奉在这等存在身边的人,又岂会是凡俗之辈?
九公主殿下身边,必然隐藏着一位替她行走世间、言出法随、执掌天威的绝世大能!这位大能,或许就是那位神秘的小青,或许另有其人,但他(她)的身份,只有一个——
帝师!
辅佐君王,教化天下,代天行罚的……帝师!
这个念头一生根,便疯狂滋长,彻底占据了秦烈的所有心神。
从此,大夏国的君臣们,再看向那座安静的凤仪宫时,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对一个体弱公主的怜悯,也不再是对一个神秘高手的敬畏。
那是一种……仰望。
凡人,对行走在人间的神祇,最卑微、最狂热的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