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巷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胶水。污水坑里飘来的淡淡腥臭被某种更加冰冷窒息的气场彻底碾压。
林枫还保持着跪趴在地的姿势，怀里紧紧搂着刚从地上抢救回来的银钱（当然，不包括那沓顺来的钱票，天女散花般混在泥水砖缝里），以及那块他完全没反应过来、还下意识死死攥在手里的蓝底白花布片。布料的柔韧光滑触感冰凉，与沾染黑泥的手掌形成刺目反差。
他一寸一寸地抬起头，目光沿着面前这个素色布裙（现在只能算无袖里裙了）女子的身影往上爬。从裙角污水的痕迹，到纤细但结实的手臂（捂着胳膊肘），再到线条优美的颈项……最终，落在那张写满了错愕、逐渐转为怒火、但依旧清丽脱俗的脸上。
那双眼睛真好看，就算此刻像点燃的琉璃，里面跳跃着冰冷的火苗，也挡不住那份天生的神采。林枫这种前社畜现人渣，何曾如此近距离接触过这种级别的美女？呃，虽然他现在的处境实在称不上旖旎。
“姑……姑娘……”林枫刚被摔又被吓，声音还有点抖，看着对方杀人般的眼神，艰难地挤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友善”笑容，试图启动现代社畜的“公关危机处理”模块（虽然模块目前严重故障），“误……误会！真的是误会！你看这地……”
他想狡辩一下是地太滑，是命运捉弄，是他比窦娥还冤！
但顾盼儿根本没给他组织语言的机会。她的目光冰冷地扫过林枫怀里那堆沾满污泥的银钱铜板，又掠过他手里紧攥不放的那片布料——那是她新扯的料子，准备给铺子里撑场面的样品！还没上身半天！
她的视线最后定格在地上那裂成两半、豁口狰狞的破碗残骸上。这造型……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胳膊肘的疼痛（刚才撞在墙角的碎砖上，估计青了）和被莫名其妙撕破新衣的暴怒（这料子小一两银子呢！），下颌微微抬起，清冷的声音像冰棱坠地：
“衣服？呵。”
唇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充满讽刺的弧度。
“上好的彭城棉夏布，整匹的‘蝶恋花’新花板，昨日才从临州府的水路商船里截出来的时兴货。”
她的目光如有实质，剜过林枫那张沾泥带土、写满“无辜”和“完了完了”的脸。
“扯烂了前襟，毁了领口绣样，等于废了一件成衣。”
她微微倾身，那张骤然放大的漂亮面孔带着一种极具压迫感的美貌（和对林枫来说的死亡窒息感）。
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砸在林枫的耳膜上：
“现钱赔？三两七钱银子。还是……”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危险地眯起眼，“拆骨扒皮抵？”
轰！！！
林枫感觉一道九天玄雷精准地劈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
什么蝶恋花？什么彭城棉？什么三两七钱？！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白花花银子的幻影在旋转、跳跃、然后碎成渣渣，伴着方先生那张扭曲的老脸和老五阴魂不散的狞笑。
他机械地低下头，看着怀里紧紧抱着的“命根子”。
刚才在万财坊暗宝局桌子上一顿生死时速的瞎扒拉……
“赃物”（别人的钱）+ 自己的“赌本”（约二两）+ 开盒费剩下的零头（忽略不计）+ 那沓顺来的钱票（己随风散落，不知去向）……
全在这里了！
沉是沉了点。
但他颤抖着双手，在顾盼儿“快赔钱”的冰冷凝视下，手忙脚乱地拨拉着清点。
碎银角子……小块……大块……铜板堆……
“一二三……二两多点？二两一？二两二？！”
林枫的手指冰凉，感觉全身的血都流干了。心头滴血！这堆钱绝对不到二两五！离那该死的三两七钱差了十万八千里！
“姑娘……这位美丽的仙女姐姐……”林枫的“公关能力”在巨额债务前全面崩盘，嘴皮子都开始不利索，试图祭出终极法宝——卖惨！
“您看……这……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叫林枫，家住东市尾巴柴房！我现在……我现在就这点了！您……您大发慈悲，宽限几日？三天！就三天！” 他伸出三根沾着黑泥的手指，眼神真诚（绝望）得感人肺腑，“三天后，我连本带利还您！利息算您一分！不，二分！三分也成！”
为了增加说服力（拖延时间），他甚至想自报家门：“您打听打听，我林枫……额……” 他猛然想起原主“东市废柴”的名头绝对只会起反作用，立刻改口，指向巷子外万财坊的方向（祸水东引）：“都是那黑心赌坊万财坊害的！他们追我！我才撞到您！冤有头债有主啊姑奶奶！”
“三天？”顾盼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漂亮的眼睛里寒光更盛。万财坊？追他？一个抱着裂碗、灰头土脸的小贼？
“呵，万财坊追你？你当我是三岁娃娃？”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现钱。就现在。”
她纤细的手指朝着林枫怀里那堆可怜的“资产”毫不客气地一指：“拿来抵息。剩下的，”眼神扫过地上那两块破碗陶片，“连这‘传家宝’一起，压在我铺子里。三日为期。过时不赎，东西归我，你还得补齐剩余欠款！”
林枫一听还要抵押他最后的“家产”破碗（虽然碎了但意义重大！）和那点救命钱，急眼了：“不行！那是我的碗……”
那是他发财的见证（虽然碎了）！那是他的精神图腾（虽然破）！而且钱给了她，他拿什么去西海居填宋千手那个血盆大口？
“不行？”顾盼儿柳眉一竖，那股子市井泼辣劲儿混合着惊人的美貌，形成一种奇特的威慑力。她不再废话，猛地一步上前！速度奇快！
林枫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混合着皂角清香的劲风扑面而来！
根本没看清动作，怀里猛地一轻！
他那堆紧紧搂着、沾泥带土的银子铜板，连带着那块死死攥着的蓝白布片，如同变戏法一样，全数落入了对方那双看似柔若无骨、实则灵活无比的手中！
顾盼儿动作快如闪电，捏着那片林枫撕下来的布片边缘，另一只手己经把银子铜板迅速塞进自己腰间一个不起眼的靛蓝色小布袋里。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哪里还有半点普通小户女子的样子？
“我的钱！！”林枫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下意识就想扑上去抢！
那可是他卖艺（炸盒子）又卖命（被追杀）才弄到的救命钱！
啪！
顾盼儿纤足一抬，精准无比地踩住地上那块豁口最大的破碗残片！眼神睥睨地看着扑到一半、龇牙咧嘴僵在原地的林枫。那眼神分明在说：敢动，就把你这破碗彻底碾成齑粉！
“哼！”顾盼儿冷哼一声，甩了甩手里的布片，“破碗残骸加这点碎银子，连本带利也就值个一两！抵给你算抵押！”她又冷冷指着林枫鼻子，“还欠二两七！限期三日！少一个铜板，我亲自去柴房拆你的骨！”
她把那片蓝白布片嫌恶地（主要是嫌林枫脏手碰过）塞回林枫扑空僵在半空的手里。
“拿着！欠条！”
林枫抓着那块尚带体温（也许是气的？）的布料，感觉像抓着个烧红的烙铁。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属于皂角的幽香？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林枫欲哭无泪。
这叫什么事儿？！
刚脱离黑心赌坊的龙潭，又撞进美貌债主的虎穴？
富贵险中求？结果富贵全飞走！
还他妈欠下新债！
顾盼儿完全无视他生无可恋的表情，利落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似乎对刚才抢银子的行为毫不在意），又冷飕飕地补了一刀：
“对了，你身上这味儿，”她皱眉，毫不掩饰嫌弃，“离我家‘如意布庄’远点！别熏跑我的客人！”
说完，她甚至懒得再看林枫一眼，拢了拢身上被撕破、露出半截藕臂的里衣（动作自然大方，毫无扭捏），转身就走。湖蓝色的身影在窄巷尽头一闪，干脆利落地消失在斜阳的余晖里。只留下一个抱着破布条、对着一堆破碗碎片、在绝望和风中凌乱的林枫。
林枫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望着巷口的方向，晚风吹过，带起几缕地上的乱草，无比凄凉。
怀里空荡荡，只剩一块刺眼的蓝白布片，像一张催命符。
手里一片冰凉，是两块裂开的陶片，提醒着他短暂“富贵”的幻灭。
屁股底下坐着冰凉刺骨的黑泥，提醒着他穿越后的人间真实——地狱。
“三……三天……”
林枫喃喃自语，眼神从绝望的深潭里，慢慢、慢慢燃起一股子被逼到墙角、混不吝的、沙雕的……凶光。
“操！三天就三天！”
他猛地攥紧那块蓝白布条，布料硌得手心生疼，像是在提醒他那二两七的巨额欠款。
“不就二两七吗？”
他把两块破碗陶片珍重地（当成精神慰藉）揣进怀里，撑着自己摔痛的身体，龇牙咧嘴地从泥地里站起来。
“赌坊炸不得，老子还炸不起……呸！老子还搞不起钱？！”
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黑泥，眼神凶狠（自认为）地瞪着巷口。
“顾……顾什么来着？顾扒皮！如意布庄！老子记住了！”
“柴房？”
他大步流星（一瘸一拐）地朝巷口走去，背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显得既狼狈又倔强。
“西海居！宋千手！先交差！”（拖延大法？）
“还有……”
他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那块布条，凑到鼻尖闻了闻（自己都觉得有点变态），刚才那丝若有若无的幽香被黑泥味彻底掩盖了，但衣服质地……确实看着挺细？
他猛地醒悟过来什么，眼睛像饿狼般冒起绿光！
“等等！布庄？染布？色彩？”
“老子虽然不懂怎么染，但老子懂什么颜色最……值钱啊！”
“时尚！老子可以当古代时尚教父！”
歪脑筋以超越光速运转起来！
知识的力量好像……还没彻底消失？
林枫捧着价值一两的破碗碎片（精神意义）和象征二两七巨债的布片（物理意义），带着一身泥水臭气，踏出了这条给他留下深刻“破财”印象的窄巷，踏上了新的……“坑爹”致富之旅（第一步：填坑！）。方向：西海居（去忽悠）。心态：债多不愁（破罐破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