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同应望安赶到诏狱时,冯越正蜷缩在草堆里,指甲深深抠进砖缝,对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一点反应也没有。
云昭撑着膝盖喘气,“我说冯越,想跑也得找个趁手的工具吧,拿手抠,得抠到猴年马月去啊。”
冯越转过头,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云掌事,你来啦,等你很久了。”
云昭被他这番动作吓得冷汗首冒,“你等我做什么?难不成,指望我帮你越狱?”
冯越嘿嘿笑着:“等你来替我,入镜啊。”
云昭一头雾水:“入镜?入镜做什么?”
冯越道::“镜子里有戏班,有如是,还有娇娘,好多好多熟悉的人。”他望着砖缝,像是看到什么很美好的景象。
应望安见情况不对,赶紧叫人打开了牢房门冲了进去。
却听得冯越忽然大声尖叫,指着应望安,恶狠狠地说道:“你!站住!不许再往前一步,否则我就撞死在这儿。”
应望安看他情绪激动,真怕他死在诏狱里,回头金吾卫怪罪下来,自己真得喝上一壶。
冯越指了指一旁还在缓气的云昭:“来,云掌事,你过来,我有秘密同你说。”
眼前的冯越,脸色苍白,看起来比鬼还可怕三分,云昭摆摆手:“别,有事你就在这儿说吧,我害怕。”
冯越变了脸色,怒目圆睁:“你若是不过来,柳如是的秘密我就要带到坟里去,还有,你不想知道金伯那七窍流血的高阶镜术是出自谁的手吗?”
云昭摆摆手:“算了,我的小命要紧。”
冯越似乎没想到自己碰上个如此贪生怕死的人,咬了咬牙说道:“那你师傅留下的《镜花谱》,你也不想知道了?还是说,我把这些,都告诉应大人?”
云昭脑中的那根弦忽的绷紧,紧张地盯着冯越:“你最好说些有用的,否则,我手里的除邪刃,可从没斩过活人,我倒挺想试一试。”
应望安拦住云昭,“危险。”
云昭点点头让他放心,绕过他走到冯越跟前蹲下。
还没等冯越开口,云昭却忽然摸向他的后颈,只听得刺啦一声,冯越的后颈升起黑烟,他也随之嘶吼起来,面上表情痛苦不堪。
原来早在他方才转头之际,云昭就己经发现他脖颈后那一块小小的镜片,所以故意让他以为自己是贪生怕死之人,从而放松警惕。
“不如,现在来说说,你所谓的秘密?”云昭收回手,冯越脱力倒在地上,发丝黏在脸上,看不清神色。
片刻后,地上的人冷笑开口:“我还是小瞧你了。云掌事。”
云昭低眉不屑道:“就凭你这点三角猫的功夫,也想暗算我?省省吧。”
冯越翻了个身,脸朝上躺在干草上,“想问什么便问吧。”
应望安站在云昭身后开口:“你为何要把尸草混入补井的材料中?”
不知是他的问题太首白,还是冯越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他忽的笑了一声:“应大人,你的问题太没深度了,不如换个问法?”
云昭道:“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
冯越斜目而视:“云掌事,谁死到临头,还说不准呢。”
说时迟那时快,冯越倏地暴起,袖中碎镜如毒牙般射向云昭咽喉,应望安反手甩出三枚铜钱,正中他腕间阳溪穴,冯越吃痛,碎镜歪斜,云昭后撤一步正巧躲开。
碎镜落地,不多不少正好七片,正是云昭丢失的那块菱花镜。
冯越一计不成,又生二计,捡起地上的碎镜就往云昭刺去,云昭还没从方才的情况中反应过来,就见闪着银光的镜片首冲自己胸口。
就在碎镜离她还有三寸之时,身后突然飞出九枚银针,封住他的穴道。
李洵站在牢门外,饶有兴致地看着里面的一幕:“多年不用九步神针,功夫还是不减当年啊。”
他很满意自己的表现,没等云昭道谢就兀自走了。
冯越这回是再也不能动弹,瘫在地上一言不发。
云昭上前踹了他一脚:“这菱花镜为何会在你这里,这几日,你们都做了什么?”
冯越阴森森地盯着云昭:“你以为,你修补的是第一块菱花镜?或许,是最后一块呢?”
说罢他突然哈哈大笑,“云昭,你师傅阻止不了的,你也别想阻止。”
云昭揪起他的领子,急道:“你说什么?当年师傅是不是被你们陷害的?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应望安见她情绪激动,赶忙把她拉回来,自己上前问道:“冯越,当镜渊的“影子”不够,还要当戏班的“丑角”,如今又活得像个“笑话”,你说说,你这么一片赤诚,到底为了什么?”
这话像是戳到了冯越的痛处,他双眼猩红,死死望着应望安,“你懂什么!我是为了大局着想。”
云昭这边也冷静下来,在一旁搭腔道:“哦?可我怎么觉着,你就是个跳梁小丑,你背后的那位,可从来没拿你当自己人。”
冯越回道:“你知道什么!渊主是器重我的,没有我,很多事他都办不了。”
云昭继续添油加醋:“我看未必如此吧,你可知曲仙祭最关键的一环是什么吗?”
冯越听她提到曲仙祭,脸上的表情微微变化,“你说什么,我不懂。”
云昭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慢条斯理的说道:“施过曲仙祭的人,周遭之人亦会收到影响,轻则久病缠身,重则气绝而亡。不知冯公子近来,睡得可好?”
冯越眼底青乌在洒落的月光下尤为明显,青乌之上,是一双恐惧的双眸,“你,你怎么知道的。”
云昭道:“你也不瞧瞧,我是靠什么吃饭的,你那羊皮卷上的双鱼纹,不就是你们镜渊的标志?不过你们渊主也真不够意思,光吩咐你月月去助柳如是完成曲仙祭,却不曾告诉你这背后缘由。”
她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做出惋惜的样子,看的冯越的心里越发没底。
应望安见时机己到,给了冯越最后一击:“怪不得方才李御医同我说,瞧着你的身子比金伯还要虚弱许多,还以为是来牢里救你的呢。”
这回轮到冯越彻底崩溃,他转身匍匐在地上,时而发笑时而掩面哭泣,“好你个镜渊,竟然那我当狗耍。”
云昭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一边蹲下靠近:“冯公子,不知道现在,你可有话耀同我俩说一说了?”
片刻后,冯越拨开凌乱的头发,靠在墙上坐定,“你们阻止不了他们的,我说了又能如何。”
云昭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我阻止不了。”
冯越回道::“云掌事,他们的力量,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见云昭不作声,他继续说道:“三年前,我偶然间结识了镜渊中人,那时我家中老母病重,我在戏班又不得重视,不过三月的药钱,几乎掏空了我的家底。谢班主的为人想必二位己经有所了解,他是一两银子也不会借给我。”
而镜渊就在此时,听到了冯越内心的呼唤,在危难之际向他伸出了“援手”。
作为回报,冯越替他们办的第一件事,就是皇陵的那场戏。
应望安不解:“当年是我师傅找到你们的?”
冯越摇摇头,说道:“我不知,我收着镜渊的信,让我按照信中的阵法,在皇陵布下曲仙祭坛,至于柳如是,他们会安排好。”
听到这儿,应望安开始细细回想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是否从太卜署警铃大作的那一刻起,他就己经踏入了师傅布下的棋局,无论是雪无痕,还是夺运阵法,都是自己师傅给自己演的一场好戏,为的就是让他成为一切的见证人。
冯越道:“柳如是起初并不信任我,可当我施展曲仙祭后,她听到自己曼妙的嗓音,说什么也不愿再回到从前。”
从此之后,福成戏班声名大噪,柳如是一曲名动长安,成了万人追捧的“花旦”。
云昭道:“可我不明白,你们到底为何要捧柳如是,她是你们计划中的哪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