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一一报名幼儿园的那天,我比当年冲击金丹瓶颈时还要紧张。我拿着那张薄薄的身份卡,手心全是汗。幼儿园的园长是一位和蔼的女士,她看着一一娇小的个头和清澈纯真的眼睛,又看了看我这个看起来过分年轻的“单身父亲”,眼神里充满了善意。
经过一番简单的交流和体检,一一被顺利地分到了小班。
开学的第一天,天还没亮,我就醒了。我没有打坐修行,而是悄悄走进一一的房间,静静地看着她熟睡的脸庞。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
这一天,我等了太久。
我为她准备了崭新的小书包,里面装着水壶和一块她最爱吃的桂花糕。我为她穿上那身天蓝色的、被称为“园服”的衣裳,笨拙地为她梳好头发,扎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
“阿爹,你的手在抖。”一一仰着脸,好奇地看着我。
“是吗?”我笑了笑,“可能是……阿爹也想去上学了。”
“那阿爹和我一起去呀!”她天真地说。
我摇了摇头,牵起她的小手:“不行,那是专门给一一这样的小朋友准备的乐园。阿爹有阿爹的战场。”
我的战场,是那间小小的“安和堂”。
幼儿园离家不远,就在街区的另一头。一路上,一一像只快活的小鸟,对所有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她指着路边摇着尾巴的小狗,指着天上飞过的鸽子,小嘴说个不停。
然而,当我们走到幼儿园门口时,气氛陡然一变。
门口挤满了家长和孩子。哭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有的小朋友死死抱着父母的大腿不肯松手,有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任凭老师怎么哄劝都没用。家长们也是满脸无奈和不舍。
这离别的场景,让一一也有些害怕了。她的小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我,躲在我的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怯生生地看着眼前这片“混乱”。
一位年轻的女老师走了过来,她胸前挂着一个“向日葵班,张老师”的牌子。她蹲下身,用最温柔的声音对一一说:“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欢迎来到向-日-葵-班哦。”
“我……我叫江一一。”一一小声回答。
“一一,真好听的名字。”张老师笑着,向她伸出手,“你看,里面有好多好多好玩的滑滑梯和积木,老师带你进去玩,好不好?”
一一回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询问和依赖。
我蹲下身,与她平视,郑重地整理了一下她的衣领,轻声说:“去吧,一一。记住阿爹说的话,这里是你的乐园。去交新的朋友,去听先生讲新的故事。放学的时候,阿爹会第一个站在这里等你。”
我将她的小手,从我的大手中,轻轻地放入了张老师温暖的手掌里。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一一三步一回头,被张老师牵着,走进了那扇五彩斑斓的大门。她没有哭,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对我的不舍。
首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我依然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周围的家长渐渐散去,只剩下我一个,像一尊雕像。
我没有离开。
我走到街对面的一个角落,寻了一处不引人注意的台阶坐下。金丹期的神识,让我能轻易地“看”到幼儿园里发生的一切。
我“看”到,一一被带进了教室。她有些拘谨地坐在小板凳上,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哭闹的同学。
我“看”到,张老师拿出了一个会唱歌的玩具,成功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哭声渐渐小了。
我“看”到,在做游戏时,一一因为不熟悉规则,呆呆地站在一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主动跑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拽进了队伍。一一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
我“看”到,午餐时,她笨拙地用着小勺子,把米饭撒得到处都是,但还是努力地把碗里的胡萝卜都吃掉了,因为阿爹说过,不能挑食。
我“看”到,午睡时,她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嘴角还挂着一丝甜甜的笑意。
……
我就这样,在街角坐了一整天。
“安和堂”今天没有开门。我的整个世界,都浓缩在了那一方小小的校园里。
我看到了她的胆怯,看到了她的好奇,看到了她的第一次尝试,看到了她的第一个微笑。这些琐碎的、微不足道的瞬间,对我而言,却比任何一部史书都要厚重,比任何一部功法都要玄妙。
这是我女儿的童年,是我亲手为她铺就的、崭新的人生。
当放学的钟声响起,我早己站在了幼儿园门口。我是第一个到的家长。
大门打开,孩子们像一群归巢的乳燕,欢快地冲了出来。
“阿爹!”
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一一。她背着那个小小的书包,向我飞奔而来,一头扎进我的怀里。
“阿爹!我今天交到新朋友了!他叫石头!我们一起搭了积木!张老师还夸我画的太阳是圆的!”她仰着小脸,叽叽喳喳地向我汇报着一天的“战果”,眼睛里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名为“快乐”的光芒。
我将她高高举起,让她骑在我的脖子上,就像这个时代所有的父亲那样。
“好,我们回家,一一跟阿爹好好讲讲,幼儿园里都有什么好玩的事。”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个高大的父亲,一个娇小的女儿。
我背负着两千年的沧桑,而她,正迎接着属于她的、阳光灿烂的童年。
这一刻,我觉得,我比在瀛洲仙岛上修成金丹时,还要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