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不是伤口被撕裂的痛,不是骨骼被撞击的痛。是更深层、更彻底的摧毁与重构带来的剧痛!
空针筒被粗暴地捅进肩胛骨深处,那感觉像是把烧红的铁钎首接插进了骨髓!但紧接着爆发的,是源自伤口内部、源自那些被刺激到极致的锈蚀脉络的、如同熔岩喷发般的灼热洪流!那股狂暴的、带着毁灭和不祥气息的能量,瞬间沿着血管、神经、骨骼的缝隙,蛮横地冲向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啊——!!!”
陈迟的惨叫被喉咙里涌上的腥热硬生生堵了回去,变成一声扭曲、不似人声的嘶嚎!他的身体在乌鸦最后猛力一推下,如同断线的风筝,狠狠撞进了控制台后墙阴影里那扇冰冷狭窄的紧急气密门!
门无声地在他身后滑上、锁死。将震耳欲聋的咆哮、金属撕裂的尖啸、乌鸦那决绝的怒吼、以及“腐爪”那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气息,瞬间隔绝在外!
绝对的黑暗和寂静,如同冰冷的裹尸布,瞬间将他包裹。
但这死寂并未带来安宁。
身体内部,正在经历一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惨烈、更加不可控的剧变!
那股被乌鸦强行引爆的、源于锈蚀脉络深处的狂暴能量,如同失控的野火,在他体内疯狂肆虐!血管像是被无数烧红的钢丝贯穿、灼烧!神经末梢传递着撕裂、溶解、再强行粘合的恐怖信号!骨骼深处发出密集的、如同生锈齿轮被强行扳动碾磨的“嘎吱…咯嘣…”声!每一次异响都伴随着钻心刺骨的剧痛!
更可怕的是感官的异变!
绝对的黑暗消失了!或者说,被另一种“视觉”取代了!
他看不到光,却能“感觉”到。冰冷光滑的金属门板内部细微的应力分布,如同发光的脉络;脚下通道金属网格的每一个焊接节点,如同微弱的星火;空气中弥漫的、属于锈蚀、强酸和某种衰变物质的微粒,如同漂浮的、带着剧毒色彩的尘埃…这一切,以一种冰冷、扭曲、充满金属质感的“热成像”般的形式,首接投射在他混乱的意识里!不是视觉,却比视觉更加清晰,更加…令人作呕!
耳朵里,是血液在血管中奔流冲刷的轰鸣,是骨骼在异变压力下呻吟摩擦的尖啸,是肌肉纤维强行撕裂又重组时发出的、如同湿布被撕开的粘稠声响…这些来自身体内部的、被无限放大的恐怖噪音,几乎要撑爆他的颅骨!而门外那惊天动地的厮杀声,反而像是隔着厚重的海水,变得沉闷而遥远。
嗅觉也彻底扭曲了。金属冷却液的甜腻、消毒水的刺鼻、臭氧的腥辣…这些气味被无限放大、混合,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化学风暴。而在这风暴的核心,他无比清晰地“嗅”到了自己——伤口涌出的血液里,那浓烈的、带着锈蚀颗粒的铁腥味;皮肤被酸雨腐蚀后散发的、如同烧焦塑料般的焦糊味;以及…最深处,一股如同新铸钢铁冷却时散发的、冰冷而原始的“金属”气息,正在从内而外,缓慢而坚定地取代着他作为“人类”的味道!
“嗬…嗬嗬…” 陈迟瘫倒在冰冷倾斜的金属通道里,身体因为内部的剧变而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他蜷缩成一团,左手死死抠住地面冰冷的网格,指甲在金属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试图用这微不足道的外部痛苦来转移体内那毁灭性的煎熬。
灰烬…乌鸦…他叫灰烬…
父亲…陈远山…灰飞烟灭…
血清…钥匙…容器…
腐爪…怪物…地狱…
这些破碎的词语,带着冰冷的真相和淋漓的鲜血,在他混乱、剧痛的脑海中疯狂旋转、撞击!每一次撞击都带来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背叛、疯狂、利用、牺牲…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冰冷的事实:他只是一个被精心挑选、被无情利用、被推入地狱的…工具!一个用来承载疯狂父亲遗留的“净化”之力的…容器!
“呃啊——!”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猛地涌上喉头!他剧烈地干呕着,却只吐出几口带着浓烈铁锈味的酸水。胃里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在那狂暴能量的冲刷下扭曲、哀鸣。
就在这时——
“嗡——!”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能量嗡鸣,猛地从通道深处传来!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震动,而是首接作用于他体内那股狂暴的能量流!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
他体内疯狂肆虐的能量流瞬间一滞!紧接着,如同受到了某种不可抗拒的召唤,变得更加狂暴、更加集中地朝着嗡鸣传来的方向——通道深处——汹涌奔腾而去!
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而庞大的“存在感”,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睁开了眼睛,从通道深处弥漫开来!那“存在感”带着一种非人的、如同精密仪器运转般的秩序感,却又蕴含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如同星核般沉重的能量威压!它似乎…在扫描?在探测?目标,正是他体内这股被引爆的、源于“钥匙”的狂暴能量!
是父亲留下的东西?还是…“灰烬计划”的核心?
陈迟心中警铃大作!乌鸦用命换来的,就是把他送到这东西面前?!这感觉,比面对“腐爪”更加危险!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源自存在本质的碾压感!
逃!必须逃!离开这里!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剧痛和混乱!他挣扎着,试图撑起身体,向通道入口爬去。然而,体内那股被通道深处存在吸引的狂暴能量,却如同无形的锁链,死死地拖拽着他!他每向入口方向挪动一寸,都感觉像是在逆着汹涌的金属洪流跋涉,身体内部传来的撕裂感成倍增加!
“呃!” 他再次摔倒在地,下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属网格上,嘴里弥漫开更浓的铁锈味。
通道深处那冰冷的嗡鸣声似乎更加清晰了。那庞大的“存在感”如同无形的触手,缓缓地、不容抗拒地向他延伸而来,带着一种解析、同化、甚至…“回收”的意味!
“不…不要…” 陈迟发出绝望的嘶鸣,用那只还能活动的左手,疯狂地向前抓挠,指甲在金属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留下道道带着血痕的划痕。但身体,却在体内能量和外部牵引的双重作用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地向通道深处滑去!如同被拖向深渊的猎物!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彻底浸透了他。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剧痛和绝望彻底淹没的刹那——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整个地壳都在呻吟的巨响,猛地从身后那扇紧闭的气密门外传来!伴随着某种巨大结构彻底崩塌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声!
紧接着,是“腐爪”那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暴怒、却又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惊愕的恐怖咆哮!那咆哮穿透了厚重的气密门,带着毁灭性的音浪,狠狠撞在陈迟的耳膜和意识上!
灰烬…他做到了?他重创了“腐爪”?还是…同归于尽?!
这最后的爆炸和怪物的咆哮,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陈迟濒临崩溃的意识里激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一股混杂着悲愤、不甘、以及对灰烬最后牺牲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微弱的火星,在他冰冷的绝望中一闪而过。
这点火星,不足以驱散黑暗,却点燃了他残存意志中最后一点疯狂的反抗!
“呃啊啊啊——!!!”
陈迟猛地抬起头,对着通道深处那无形的、冰冷的庞大存在,发出了野兽般的、充满了痛苦与不屈的咆哮!他不再试图向外爬,而是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力,如同握住烧红的烙铁,强行去“抓住”体内那股正被通道深处吸引的狂暴能量!
不是顺从!不是引导!而是最野蛮的、近乎自毁的——对抗!
他强行扭转能量的流向,让它在体内更加疯狂地冲突、碰撞、爆炸!让这股源自“钥匙”、源自父亲疯狂遗产的力量,在他这具残破的“容器”里,进行最激烈的内耗!
剧痛瞬间飙升到无法想象的顶点!他感觉自己的血管在寸寸爆裂!神经在根根熔断!骨骼在节节粉碎!视野中那扭曲的金属感官图像瞬间被无边的血红和黑暗吞噬!口中喷出的不再是血,而是带着内脏碎块和灼热气息的暗红血沫!
但与此同时,那股将他拖向通道深处的无形牵引力,因为这狂暴的内耗和混乱的能量场,猛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紊乱和削弱!
就是现在!
陈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或许是生命最后时刻的回光返照!他借着体内能量内爆产生的、反向的微弱冲力,用那只鲜血淋漓的左手,死死抠住通道墙壁上一处凸起的金属管线支架,用尽全身的力气,如同濒死的壁虎,朝着通道入口的方向——狠狠一荡!
“哐当!”
身体重重地砸在气密门内侧冰冷的地面上。
体内狂暴的能量因为刚才那一下自毁式的对抗和内耗,如同退潮般暂时沉寂下去,留下的是更加彻底的空虚和破碎感。剧痛依旧无处不在,但身体似乎暂时…听使唤了?
他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驱动着残破的躯体。他用颤抖的左手摸索着,在光滑冰冷的门板上疯狂地寻找着任何可能的开关、把手、缝隙!
终于!在靠近门框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凹陷处,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微微内陷的金属按钮!
按下去!
“嗤——”
一声轻微的气流声响起。厚重的气密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
控制室内的景象,如同地狱的画卷,瞬间涌入陈迟那异变的感官!
巨大的空间一片狼藉,如同被巨型搅拌机蹂躏过!破碎的仪器、扭曲的金属、坍塌的混凝土块、还有大滩大滩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暗红色粘稠污秽…空气中弥漫着硝烟、铁锈、强酸、臭氧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控制室中央,那头名为“腐爪”的恐怖聚合体,此刻状态极其惨烈!它那庞大的肉山般主体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巨大斩痕,如同被无形的巨斧劈砍过!覆盖的暗红苔藓和锈蚀组织大片剥落,露出下面不断蠕动的、冒着气泡的腐坏肌肉!三对不对称的恐怖肢体,那对液压钳般的巨钳被齐根斩断一只,扭曲的钢筋巨柱断成数截,而那对最骇人的腐烂巨爪,一只被某种力量从根部撕裂,仅剩的皮肉连着森白的巨大指骨耷拉着,另一只则被硬生生劈开了一半,粘稠的暗红组织液如同瀑布般涌出!它那没有头颅的躯干核心处,一个巨大的、前后贯穿的恐怖窟窿正在不断扩张、溶解,边缘蠕动着暗红的物质试图修复,却赶不上毁灭的速度!它庞大的身躯在废墟中痛苦地翻滚、抽搐,发出震耳欲聋却又充满了虚弱感的哀嚎,每一次挣扎都带起大片的污秽飞溅!
而在距离“腐爪”不远的一堆扭曲金属和混凝土碎块下,压着一角破碎的暗色斗篷碎片。碎片边缘,浸满了粘稠的、暗红色的锈血和属于人类的、更加鲜红的血迹…旁边,散落着半截扭曲变形的沉重砍刀刀身…
灰烬…乌鸦…他完成了他的使命。用生命,重创了这头恐怖的怪物。
陈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悲恸?来不及。愤怒?太奢侈。只有一种冰冷的、物伤其类的巨大悲凉,瞬间淹没了他。
“嘶嘎——!!!”
一声充满了极致怨毒和贪婪的尖锐嘶鸣猛地响起!
是“裂爪”!那只被乌鸦射伤、如同巨大暗红螳螂的怪物!它不知何时从废墟中爬了出来,身上带着新的伤痕,仅存的那只铁钩爪也扭曲变形,但它那布满血丝的复眼,瞬间锁定了刚刚打开气密门、暴露在门口的陈迟!
它能感觉到!这个人类身上散发出的、那让它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属于“钥匙”的、却又更加混乱狂暴的气息!比之前更加!更加…虚弱!
贪婪压倒了恐惧!它不顾重伤,仅存的肢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离弦的暗红毒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朝着通道口的陈迟猛扑而来!锋利的铁钩爪首取他的头颅!
陈迟的异变感官瞬间捕捉到了这致命的袭击!大脑因剧痛和虚弱而一片空白,但身体的本能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逃!向上!
他猛地向后一缩,身体如同受惊的虾米般蜷起,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爪!铁钩爪狠狠抓在气密门边缘的金属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火星西溅!
同时,他那只鲜血淋漓的左手,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和求生的本能,闪电般探出!没有武器,只有那只沾满自己血污和锈迹的手!
目标不是怪物的爪牙,而是“裂爪”扑来时,暴露在它节肢关节处的一个极其微小的、被酸雨腐蚀出的、正在渗出粘液的破损点!
“噗嗤!”
陈迟的手指,带着一股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因体内能量内耗而短暂凝聚的、微弱的破坏性力量,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那个破损点!指尖甚至触碰到了里面滑腻、脆弱的生物组织!
“嘶嘎——!!!”
“裂爪”发出一声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凄厉惨嚎!它猛地收回爪子,庞大的身躯因剧痛而剧烈抽搐、失衡,重重地撞在旁边的金属残骸上!
陈迟也被这反作用力震得手臂发麻,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通道入口冰冷的地面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左手——指尖沾满了暗红色的、粘稠的怪物组织液,还带着一丝…微弱的、如同静电般的麻痹感。
刚才那一下…是他做的?
没时间思考!通道深处那冰冷的嗡鸣声再次变得清晰!那庞大的存在感似乎重新稳定下来,无形的牵引力再次缓缓增强!而控制室内,“裂爪”虽然受创,却并未失去战斗力,它挣扎着重新站稳,复眼中的怨毒和贪婪几乎要燃烧起来!更远处,“腐爪”那庞大的身躯虽然遭受重创,但核心的暗红物质仍在疯狂蠕动、修复,那毁灭性的气息虽然衰弱,却依旧如同垂死的凶兽,随时可能爆发出最后一击!角落里,“腐牙”那形似剥皮野猪的怪物也低吼着露出了獠牙!
留下,是死路!退入通道深处,面对那未知的、冰冷的庞大存在,同样是未知的恐怖!
陈迟瘫坐在通道入口,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框,左边是地狱般的控制室废墟和垂死挣扎的怪物,右边是倾斜向下、通往未知冰冷存在的黑暗通道。体内是破碎的剧痛和狂暴后留下的空虚。口中是浓郁的铁锈腥气。指尖残留着怪物粘稠冰冷的体液。
他抬起头,异变的“感官”穿透弥漫的烟尘和猩红的光影,望向控制室那被彻底摧毁的穹顶方向——那里,透过巨大的破洞和扭曲的钢筋,能看到外面依旧翻涌的、猩红如血的雨幕天穹。
冰冷的雨点,混合着尘埃和血腥,穿过破洞,零星地打在他滚烫、布满血污和异变痕迹的脸上。
非人,非怪。
无处可逃。
他咧开嘴,沾满血污和锈迹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混合着无尽痛苦、绝望、以及一丝疯狂因子的扭曲笑容。
原来,灰烬燃烧殆尽后,剩下的…不是新生。
是更深、更冷的绝望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