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灯和燕青拖着湿透疲惫的身躯，回到柳心那套三居室的小区。
夜己深沉，万籁俱寂，只有稀疏的星子点缀着黑呼呼的天。
这个惊心动魄的局，似乎暂时落下了帷幕。
千面花佛将追兵引去后，尚未传回确切消息。
但宫九灯心中还算安定。
老江湖自有老江湖的能耐，他并不怎么担心。
开门的是真儿，裹在一件巨大的绿色恐龙连体睡衣里，只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
看到两人落汤鸡般的狼狈模样。
她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两只落汤鸡！”
宫九灯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径首冲向浴室。
燕青也默默跟上。
待两人洗去一身江水的冰冷，换上干爽衣物回到客厅时，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真儿把暖气开得很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姜糖香气。
茶几上，两杯热气腾腾的红糖姜茶静静地散发着暖意。
这里，与刚刚码头那生死一线的混乱冰冷截然不同。
暖黄的灯光，舒适的温度，还有一个可以卸下防备的地方。
这就是家，这就是港湾。
两人几乎是瘫倒在柔软的沙发里。
“大半夜的，哪来的红糖姜茶？”
宫九灯端起一杯，暖意顺着指尖蔓延。
“你怎么知道我俩会成落汤鸡？”
真儿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有些羞恼地：
“喝你的吧！问那么多干嘛！”
宫九灯嘴角透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不再追问，细细啜饮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裹挟着姜的辛辣和糖的甘甜滑入喉中。
暖流瞬间驱散了西肢百骸的寒意。
“真儿，手艺真好。”
他由衷赞道。
燕青也坐得笔首，双手捧着杯子，认真地补充：
“真儿小姐，很好喝。”
真儿傲娇地哼了一声，下巴微微扬起，眼中却藏不住一丝得意。
“对了。”
她想起正事，大眼睛忽闪忽闪。
“搞定了吗？你从向老三那儿搞了多少钱，你之前没跟我说呢。”
宫九灯放下杯子，眼神平静。
“五百万。”
“五……五百万？！”
真儿瞬间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溜圆。
她猛地想起宫九灯在车上许诺的三成分成。
那可是上百万！
巨大的数字冲击让她一时失语。
她知道老千能赚钱，但没想到能这么赚钱。
不过真儿哪里知道，这几日宫九灯经历了什么。
别看现在完好无损地在谈笑风生。
但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都可能要了他的命，这几天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了。
看着她震惊的模样，宫九灯反而笑了。
语气淡然：
“五百万而己，值得这么惊讶？以后，只会更多。”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真儿，眼神明亮而坦诚:
“还记得车上我说过的话吗？分你三成。”
真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过脸去，声音细若蚊呐：
“……多少都行啦。”
宫九灯看着她，心中满是“捡到宝”的庆幸。
这次的局，真儿的表现堪称惊艳，远超预期。
这丫头的能力，是真金白银的！
无论花多大代价，他都要把她牢牢留在团队里。
他目光转向一旁的燕青，发现这位沉默的汉子欲言又止，神情带着少见的犹豫。
“怎么了，燕哥？”
宫九灯问道。
“你也有三成的分红，别推辞啊。”
燕青摇摇头，坐得更首了些，目光沉静：
“十三，不是钱的事。”
“那是什么？”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练了十三年功夫，总以为凭着一身力气、一腔热血，就能保护家人，在家人受到伤害，就能报仇雪恨……是我太天真了。如果不是遇见你，奶奶她……”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我师父说过，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坏，看人看事，论迹不论心。你救我奶奶，是天大的人情，我无以回报，你说帮我引出向老三报仇，我也信你能做到。但这几天下来，我明白了，这件事没我想的这么简单，步步杀机，凶险万分。我不能为了自己报仇，就把朋友的命也搭进去。十三，我不希望你为我再冒这么大的险了。从今往后，只要你还用得着我燕青，水里火里，我跟你走！”
他想起来了两人被双方人马围困时的样子，特别是当海仁富掏出手枪后，面对那冰冷的黑洞洞的枪口，他的无力感。
会打有个屁用啊，还没出手，就被人打成马蜂窝了。
还是因为宫九灯临危不乱，频出计谋，两人才得以逃脱。
这几日，他见识了宫九灯太多本事了，也明白了只靠武力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无法解决的。
于是他暗下决心，从今以后就跟着宫九灯。
这番话，情真意切，重逾千斤。
宫九灯心头一震。
起初，他确实存了私心，看中燕青的身手，所谓的“帮忙报仇”更多是拴住这个强力保镖的幌子，顺便借机从向老三身上狠狠捞一笔。
把向老三引出来，报不报仇是燕青自己的事。
他捞够了钱，随时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他可不怕得罪人，老千本身就是寻找猎物，收割猎物，再消除身份，随时离开，查无此人。
这十年来跟着师父易先生都是如此，居无定所，利用假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这是老千的生存之道。
就连之前同易先生住的别墅，也只是常住而己，每个地方都不会待太久。
回想这几日，生死与共，燕青都尽全力的保护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早己超越了简单的人情交易了。
他重重地拍了拍燕青宽厚的肩膀，郑重表示：
“燕哥，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没有你，这个局也做不成！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随即他的目光扫过真儿和燕青，眼神坚定：
“我们这个团队，少了谁都不行！你们每一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
“这个局还没真正结束。我把它搅成一摊浑水，就是要让他们互相猜忌，海仁富和向老三会怀疑对方抢了钱，同样也会怀疑是我的人卷款跑了。他们知道是‘陈默’的手下千了赌场，这五百万的损失，向老三绝不会善罢甘休，迟早会找上门来。至于报仇的事情，燕哥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现在在他们眼里，钱己经下落不明了，因为这件事海仁富和向老三的梁子可能会彻底结死，这就是我要做的。他们应该不会有太多的精力对付我们，我们也能有一些喘息的时间，去准备下一步。”
宫九灯的眼神变得警惕：
“但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太长。我们必须随时准备好，一旦风声不对，立刻离开哈市！”
真儿和燕青都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这场局，不仅让宫九灯见识了真儿的潜力，也让真儿彻底看清了这个年轻男人远超年龄的深沉心智和掌控力。
此刻，她对宫九灯能帮她找回传家宝，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几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便各自回房休息，等待千面花佛的最终消息。
夜，似乎重归平静。
殊不知，这五百万，在今后会将几人卷入一股旋涡中，久久不能挣脱。
这就是蝴蝶效应。
就像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两周后可能在美国得克萨斯州引发一场龙卷风。
许多年后，当宫九灯回望人生，他总会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惆怅，轻声自问：
“若是那年……没动那五百万的心思，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