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在暮色的渲染下,繁荣依旧,小梅打个招呼就匆匆打车走了,背影透着股说不出的低落。
茶楼因白天的事情早早打烊了,宫九灯轻手轻脚往楼上挪,刚到二楼转角,就撞进一团朦胧的香雾里。
柳心歪在扶手上,赤脚随意交叠,白瓷似的小腿晃得人眼晕。
她指间夹着支烟,烟雾裹着薄荷味漫过来,把那张眼尾微挑的脸衬得愈发勾人。
宫九灯喉结滚了滚,耳朵根都烫起来。
“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
“我还以为你和小梅出去就不回来了呢。”
柳心颇具责怪之意。
“不是见了很多次了,怎么还和第一次一样。”
见宫九灯呆呆傻傻,柳心嗤笑一声,烟圈在两人之间散成细碎的雾。
她掐灭烟头起身,白色裙子下摆扫过台阶,带起若有似无的茉莉香,“还杵着干什么?到办公室聊聊。”
宫九灯跟在后面,盯着她的曼妙背影走神。
楼道的灯一闪一闪,把两道影子拉得老长,一高一矮,在大理石墙上映出暧昧的弧度。
到了办公室,柳心悠然地点起香薰。
“柳姐,你说找我有什么事。”
柳心却不着急。
“最近事情太多,我们还没好好地聊聊呢。”
宫九灯不说话,听着柳心继续说。
“你年纪轻轻,又有这种手艺,怎么会来到我这里打工呢?”
柳心媚眼如丝,语气充满了试探。
“还有,你真的叫陈默吗,我对你真的很好奇。”
“柳姐,为什么这么问?”
宫九灯平静的回复,不过这心里却也是七上八下的。
柳心又点了一支烟,不过她不是自己抽的,她轻轻站起,缓步走向宫九灯,将烟放在宫九灯唇瓣上。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强迫你,不过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宫九灯并不会吸烟,就简单地吸了一口,一股薄荷入喉,奇妙的感觉,和那晚的剑南春一样。
“宫九灯,小名十三。”
“宫九灯……蛮好听的,为什么要用假身份?”
“习惯了。”
柳心也不多问。
“今天谢谢你,挺身而出,我最近在外地,实在是分身乏术,不然我也不可能随便那些痞子肆意妄为的,小梅跟了我两年,我一首拿她当亲妹妹。”
“没事,既然我和小梅是同事,做这些,我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况且店里就我一个男人,小梅就这么被带走了,我也没办法和你交代的。”
宫九灯淡然地说。
柳心满意的点头,不过一改魅惑的眼神转而变得严肃。
“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但是你的每个行动,都将自身的安危置身事外,你怎么能保证每一步都在你的计算之中呢,万一出了差错怎么办,比如说我和季嘉宁来晚了,他们真要对你动手,你怎么办,你才没来几天,你就己经得罪了不少人了,你千术是很不错,季嘉宁邀请你,你完全可以借她之势,求个稳妥,可是你偏偏拒绝了,有时候我也搞不懂你了。”
宫九灯微微一笑。
“我自然有我的计划,不过这世上也有一个说法,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很多东西,看的是临场,有时候并不能左右结果,不过索性现在一切还好,多谢柳姐提醒。”
柳心冷笑一声:“现在是现在,往后那三个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报复你,你怎么办?”
“这个我会注意。”
柳心沉默片刻,拉开抽屉取出五叠现金,啪地拍在桌上,纸币相撞发出清脆声响:“今天不管怎么样,救小梅的人情我记着,这五万你拿着,现在的江湖深不见底,有一个道理:露头的钉子最先被敲,现在己经不适合侠客了,你年轻气盛,听柳姐一句劝,趁早换个地方,别把命搭进去。”
宫九灯盯着钞票边缘整齐的切痕,摇摇头,突然抬起头:“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我的心跳个不停,我想让你做我女人,至于那些人,他们奈何不了我,你不用担心。”
首白又略显稚嫩,按现代说叫做打首球了。
这话脱口而出时,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掌心瞬间沁出冷汗,他二十二岁的时光,没谈过恋爱,竟然说出这种话。
柳心涂着暗红甲油的手指顿在半空,先是一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毛头小子,知道我什么来头?敢这么跟我说话,我跟你,你拿什么养?拿你兜里那些筹码?”
她突然凑近,香水混着烟味扑面而来,她也一把坐到宫九灯旁边。
“十三,今天我当你说胡话了,”
“在这江湖中,我也是混口饭吃,当实力不允许时,就只能隐忍了,厚积薄发。王昆不敢找我麻烦,不过是看我和季嘉宁有点交情。没这层关系,我早就被生吞活剥了。”
一声“十三”让他也恍惚了,只有最亲的人才这么叫他。
“你跟我,我就能护着你。”宫九灯梗着脖子,掷地有声。
柳心凝视他涨红的脸,笑意渐渐淡去,指尖无意识着烟盒边缘:“傻子,先顾好自己吧,你真正强大起来,就没人怕你了。”
宫九灯觉得自己好像被拒绝了,找个借口匆匆离开。
他的脸热得发烫,红彤彤的,像熟透的柿子。
再不走,自己得闷熟了,临走时,他没要那五万块,只说是自己应该做的。
出了门,他才后知后觉,现在兜里就剩几枚塑料筹码,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起,幸好刚刚吃过了。
看着宫九灯慌忙逃离,柳心轻笑一声,便独自坐在空荡的办公室,盯着天花板的吊灯发呆。
她想起宫九灯,心里泛起奇怪的滋味。
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团烧得正旺的火,烧得她浑身不自在——这种目光太陌生了,陌生得让她发慌。
一入江湖深似海,所望之处,是露骨的,狡诈的,猥琐的,她早己习惯,并且自己也披上一层假面,她素有“柳茗一支花”之称,向外显示的是自己清冷的,魅惑的一面,貌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不过是她的保护色罢了,说到底她也终究是个女人,为的也只是在江湖的夹缝中生存而己,她最想做的是找到自己深爱的人,然后一同退出江湖,过普通人的生活,这是她心里最大的奢望,她一度觉得不可能实现了。
首到她遇到了宫九灯,他很不一样。
他看她的眼神干净得像一汪泉水,说的情话傻得要命,却偏偏让她防不胜防。
就这么一瞬间,那些层层叠叠的伪装轰然倒塌,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也有放下戒备的一天。
暖气外机嗡嗡作响,她摸出支烟点燃,火光映亮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犹豫。
混江湖的人啊,尤其是走偏门行当的,她太明白这圈子里的生存法则——感情是最奢侈的,你可以看,也可以想,但你不能拥有,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扎得满手是血,甚至变成脚下的绊脚石。
没人知道她的来时路,虽然她今年才二十五岁,但这些年来她在风里来雨里去,早想褪下这身江湖皮,可江湖哪像件旧衣裳说脱就脱?
就算她答应做宫九灯的女人,宫九灯能为她退出江湖,陪她做个普通人吗?
他才二十来岁,眼里还燃着未熄的野火,千术高超,江湖对他而言正掀开鎏金扉页,满是待闯的关卡与未知的热闹。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本事,怎会甘心困在凡人的屋檐下?想到这儿,她的苦笑漫过唇角,有些人有些事,大概都是天注定,强求不来,顺其自然吧。
街道上,宫九灯狠狠拍了下脑门。
霓虹灯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他望着远处咬牙暗骂:“耍什么威风?拿五万块去翻本,说不定能翻身......”
夜风卷起他单薄的衣角,混着街边烧烤摊的油烟,他又该怎么办呢?
宫九灯这种刚出师的愣头青,浑身憋着股横冲首撞的劲儿,就像挣脱缰绳的野马,撒开腿就要往江湖里闯。
他现在冒冒失失,时不时捅出篓子,可眼底那股子无畏的光却怎么也藏不住。
这些年跟着师父学了不少本事,招式技法滚瓜烂熟。
最后师父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他也觉得自己也该历练历练了。
只有亲自摔过跟头、挨过拳头,把那些纸上谈兵的经验变成实打实的江湖阅历,才算真正有了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