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的日头刚攀上屋檐，望春楼新挂的彩绘菜单便成了整条街的谈资。往来行人或仰头端详，或指指点点，不时有孩童踮着脚，用肉乎乎的手指戳着画中油亮的蜂窝煤饭团，缠着父母要买。楚枫望着热闹的景象，手中算盘珠子拨得飞快，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苏姑娘！聚仙楼的人又在探头探脑！"小六急匆匆跑来，打断了他的思绪。苏黎从后厨探出头，果然看见几个聚仙楼的伙计装成路人，在对面茶摊边窃窃私语，目光不时扫向菜单。
"由他们去。"苏黎将刚出锅的荷花酥摆上托盘，花瓣状的酥皮层层叠叠，在阳光下泛着的金黄，"画在明处的东西，想学便学去。"她转头对楚枫使了个眼色，"不过，咱们的'重头戏'也该登场了。"
楚枫心领神会，从账房取出一卷宣纸展开。上面画着的并非菜肴，而是一副锦城地图，某处用朱砂重重标记——正是望春楼的位置。"昨日哑叔在城西打听到消息，"他压低声音，"聚仙楼掌柜李贵近日频繁出入楚阳堂，与大哥楚砚来往密切。"
苏黎的指尖轻轻点在地图上："楚砚那日来试探，恐怕不只是针对望春楼。"她想起楚砚临走时若有所思的眼神，"这张菜单看似是招揽生意，实则也是一记试探。若他们真有联手之意，定会有所动作。"
正说着，前堂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两人快步赶去，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正指着菜单破口大骂："好个望春楼！竟敢欺瞒顾客！这画中菜肴与实物相差甚远，分明是欺诈！"地上，一盘勉强成型的荷花酥狼藉一片，酥皮黯淡无光，与菜单上的精美图画判若云泥。
楚枫正要上前理论，苏黎却按住他的胳膊，目光扫过公子哥腰间的玉佩——又是聚仙楼的标记。她福了福身，语气不卑不亢："这位公子，不知何处不满意？"
"还敢狡辩！"公子哥抓起残羹甩在菜单上，油腻的污渍瞬间晕染了荷花酥的图画，"你自己瞧瞧，这画得花团锦簇，端上来的却是残次品！"
围观的食客纷纷议论起来，有人面露疑惑，有人摇头叹息。苏黎却不慌不忙，从后厨取出另一盘荷花酥。这一次，酥皮层层绽开如真荷，中间点缀的糖霜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与菜单上的图画几乎一模一样。
"公子怕是误会了。"她将菜肴递给众人传阅，"望春楼每道菜品皆需现做，对火候、手法要求极高。方才那盘想必是伙计疏忽，还请公子海涵。"她转头对脸色骤变的公子哥笑道，"不过，若公子执意认为我们欺诈，大可去官府评理。"
公子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突然恼羞成怒："我...我要让你们望春楼......"
"让望春楼如何？"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转头望去，只见楚阳堂嫡长子楚砚身着月白长袍，缓步而入。他扫了眼满地狼藉，目光落在楚枫身上："三弟，望春楼的名声，可经不起这般折腾。"
楚枫正要开口，苏黎却抢先一步："多谢楚公子关心。"她举起被弄脏的菜单，"不过，这误会既然因画而起，不如就让画作证。"说着，她取来清水和软布，在污渍处轻轻擦拭。奇迹般地，油腻的痕迹渐渐褪去，荷花酥的图画竟恢复如初。
"这是用特殊颜料所画，防水防油。"苏黎解释道，"正如望春楼的菜品，表里如一，绝无虚假。"她的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公子哥和神色莫测的楚砚，"倒是有些人，费尽心思抹黑他人，却忘了经营之道，贵在诚信。"
堂内一片寂静，楚砚盯着苏黎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他转身时，袖中的折扇轻轻敲了敲公子哥的肩膀："还不走？莫要在这儿丢人现眼。"待众人离去，他又回头看了眼完好如初的菜单，意味深长地对楚枫说："三弟，望春楼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场闹剧平息后，望春楼的生意不减反增。食客们听闻"会变干净的菜单"，纷纷慕名而来。苏黎却没有放松，她带着小六暗中查访，终于在城南破庙发现了端倪——那里竟藏着聚仙楼仿制的彩绘菜单，只是颜料粗糙，图画也歪歪扭扭。
"他们果然在偷学。"苏黎看着墙上未完成的画作，突然注意到角落里散落的纸张，"等等，这是......"她捡起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与望春楼相似的蜂窝煤饭团，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楚阳堂秘制"。
楚枫凑近一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这是楚阳堂早年的标记。当年父亲在世时，曾想研发新式点心，却因嫡母反对而作罢。"他攥紧拳头，"大哥如今与李贵勾结，莫非是想......"
话音未落，后院突然传来小女孩的尖叫。两人心头一紧，飞奔而去，只见哑叔倒在地上，额角渗血，小女孩抱着他的腿哭得撕心裂肺。旁边的地上，散落着被扯坏的彩绘图纸，正是望春楼尚未推出的新品设计。
"去请大夫！"苏黎蹲下身为哑叔包扎，转头对楚枫说，"看来他们等不及了。这些图纸若是落入聚仙楼手中......"
楚枫握紧腰间的玉佩，眼中闪过寒光："他们想抢，我偏不让！"他抱起昏迷的哑叔，"苏姑娘，守好后厨。从今日起，望春楼所有新品，必须严格保密。"
夜幕降临时，望春楼灯火通明。苏黎站在柜台后，望着修补好的菜单，心中五味杂陈。原本只想用美食闯出一片天地，却不想卷入了家族争斗的漩涡。但看着忙碌的伙计们、安心用餐的食客们，她的眼神渐渐坚定——望春楼，绝不能在她手中倒下。
而此时的楚阳堂内，楚砚把玩着从破庙带回的图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李贵凑上前，低声问道："东家，下一步......"
"望春楼的秘密，该由我来揭晓了。"楚砚将图纸扔进火盆，看着火苗将画纸吞噬，"三弟不是想靠这些新奇玩意儿翻身吗？那我便让他知道，有些东西，终究是庶子碰不得的。"
窗外，夜色如墨，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逼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