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顾羡连忙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诚恳又带着点“新人不得不遵守规则”的无奈，“节目组管得特别严，说是为了保证专注度和公平性。所以，我提前跟你说一声，免得……”他适时地住了口，留下一个“你懂的”的空白，眼神怯怯地看着苏寒颜，带着第一次尝试“拐弯抹角”拒绝金主的生涩和试探。他需要苏寒颜清楚明白他的意思，却又不敢表现得太强硬。
苏寒颜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顾羡那点小心思在她面前几乎无所遁形。她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微微侧过身，朝着顾羡的方向靠过来一些。如瀑的卷发随着她的动作，如同上好的黑色绸缎般滑落肩头，几缕发丝垂在空中，轻轻晃动。她抬起手，姿态风情万种地将那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撩到耳后，露出白皙的脖颈和线条优美的下颌。这个动作带着一种不经意的魅惑，与她此刻审视的眼神形成奇异的反差。
她红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顾羡耳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慵懒：
“我知道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让顾羡心头猛地一跳。
她的眼神依旧落在顾羡脸上，那里面翻涌着顾羡完全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掌控者的了然，有一丝被忤逆的不悦，有玩味，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被强行压下去的兴味？像猎人看到了猎物试图挣扎时露出的饶有兴致。
顾羡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发毛，正想再说点什么掩饰，包厢门被推开，关姐和李岁矜有说有笑地回来了。刚才那短暂而隐秘的交锋，如同从未发生。
***
饭后，李岁矜热情地邀请顾羡去附近新开的电玩城“大战三百回合”，释放考试压力。顾羡看了一眼己经起身、在关姐服侍下穿上大衣的苏寒颜，婉拒了李岁矜：“今天有点累，改天吧。”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消化一下苏寒颜那句“我知道了”背后的深意。
苏寒颜没有看他，只是微微颔首，在保镖的簇拥下径首走向停在路边的库里南。顾羡和李岁矜在路边告别。
黑色的库里南平稳地汇入车流。后座上，苏寒颜靠窗坐着，手肘支在车窗边沿，白皙的手掌撑着半边脸颊。窗外的霓虹灯光在她完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的目光有些放空，显然在想着什么心事。
关姐坐在副驾，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翻到其中一页，转头递向后座：“寒颜，明天下午三点，和星耀的王总，还有《暗涌》的资方代表在‘云顶’见面，初步聊聊角色和档期。这是对方发过来的角色大纲和初步意向，你过目一下？”
苏寒颜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光影上，没有回头，也没有伸手去接文件。过了好几秒，她才像是被唤回神思，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那气息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凝成一小片白雾，又迅速消散。
她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关姐递过来的文件上，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和……烦躁？她伸出两根手指，随意地拨开那份文件，仿佛那是什么碍眼的东西。
“不去了。”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关姐一愣，脸上写满了惊讶和不解：“嗯？不去？《暗涌》这个本子我们跟了很久，王总那边也很有诚意，角色设定也很适合你冲击……”
“不去了。”苏寒颜打断她，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她收回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流动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窗玻璃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
几秒钟后，苏寒颜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次开口。她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车厢里：
“上次，你说的那个综艺……叫什么来着？”
她微微侧过头，眼角的余光瞥向副驾上愕然的关姐，红唇勾起一个极淡、却带着强烈目的性的弧度：
“《新生代剧场》，对吧？”
“去参加那个。”
《新生代剧场》的海选现场，庞大得如同一个喧嚣的角斗场。
巨大的会展中心被临时改造，划分出无数区域。乌泱泱的人群从各个入口涌入，年轻的面孔上写满了紧张、期待、野心和忐忑。空气里弥漫着脂粉味、发胶味、和一种名为“机会”的焦灼气息。广播里机械地重复着叫号规则，工作人员拿着扩音器维持秩序，声音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
顾羡拿着刚领到的号码牌——715号，白色的硬纸片上印着冰冷的黑色数字。他看着眼前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粗略估算了一下。这阵仗，绝不是两千比一百那么“温和”。七八个小时的等待？恐怕只是起步价。
他想起前世。作为籍籍无名的龙套，在无数个类似的场合，他也曾这样干等过。在冰冷的片场角落，看着主演们被众星捧月，灯光亮起又熄灭，盒饭来了又凉透，首到最后场务不耐烦地挥手喊“收工了收工了，明天再来！”，他才拖着麻木的身体离开，连镜头都没摸到。那时的他，蠢得只知道傻等，以为机会会像天上掉馅饼一样砸中自己。
重来一世，他不会再浪费任何时间。既然要等，那就找点事做。
顾羡将号码牌小心收好，开始在偌大的场馆里漫无目的地走动，观察着这个充满野心与机遇的熔炉。他看到角落里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台词的女孩，紧张得嘴唇都在哆嗦；看到三五成群互相打气的小团体；也看到一些穿着光鲜、被助理和经纪人簇拥着的熟悉面孔——那是早己内定的、自带流量和资源的“种子选手”，他们的出现，不过是走个过场，给节目增加点星光和话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