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晚会结束后的喧嚣彻底散去，跨年夜的寒气笼罩着城市。元旦前夕，许多饭店早早打烊，顾羡和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包括激动未消的李岁矜）最终只能选择去一家位于艺术区附近、以电影主题装潢闻名的酒吧庆祝演出成功。
推开厚重的木门，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混合着人声热浪扑面而来。酒吧内部空间很大，光线幽暗迷离，巨大的投影墙上滚动播放着经典电影片段。空气中弥漫着酒精、香水、烟草和爆米花的混合气味。舞池里挤满了随音乐摇摆的年轻身体，卡座区则相对私密一些，但同样人声鼎沸，酒杯碰撞声、笑闹声不绝于耳。吧台后，调酒师花哨地抛掷着雪克杯，冰块的脆响淹没在背景音里。角落的台球桌旁也围满了人，绿色的桌布在彩色射灯下忽明忽暗。
“这儿！顾羡！这边！”李岁矜在靠近舞池边缘的一个半开放式卡座里挥舞着手臂，桌上己经摆满了啤酒、鸡尾酒和小食。几个同学兴奋地招呼他过去。
顾羡穿过拥挤的人群，喧闹的音乐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刚在卡座坐下，李岁矜就塞给他一瓶冰啤酒：“来来来！大功臣！今天必须喝一个！宁采臣演得太绝了！”
“是啊顾羡！最后那一刀，我女朋友哭得妆都花了！”另一个同学也笑着附和。
顾羡笑着和他们碰杯，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他靠在卡座柔软的靠背上，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酒吧深处更私密的VIP卡座区。那里的灯光更加幽暗，人也少得多。当他的视线掠过其中一个被厚重帘幕半掩着的卡座时，瞳孔骤然一缩！
光线虽然昏暗，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几位熟悉的面孔——林安导演、陈默导演……还有……魏轻语！
她脱掉了晚会上那身华丽的高定礼服，换上了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丝绒连体裤，长发随意地披在肩头，颈间那条细碎项链在幽暗的光线下依旧闪烁着低调的光芒。她正侧身和旁边的林安导演说着什么，唇角带着温婉的笑意，姿态优雅而放松。
顾羡的心跳快了一拍。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如果能过去打个招呼，哪怕只是混个脸熟，对他未来的发展都大有裨益。魏轻语下午还给了他名片，这似乎是一个顺理成章的契机。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啤酒瓶，身体微微前倾，几乎就要站起来。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硬生生地停住了动作。
不行。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冰啤酒，压下心头的冲动。
现在过去，算怎么回事？在酒吧这种地方，贸然闯入大佬们的聚会？魏轻语会怎么想？林安陈默他们又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急不可耐，演技刚被认可就迫不及待地来攀高枝、套近乎？会不会觉得他别有所图？
他重生归来，最清楚这个圈子的势利和现实的残酷。一步踏错，就可能留下轻浮、急功近利的标签。他必须稳扎稳打，靠实力说话，而不是靠这种刻意的、可能被误解的“偶遇”。
就在他内心激烈挣扎、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个方向时，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魏轻语也恰好微微侧过头，视线似乎无意地扫过舞池边缘。
两人的目光，隔着喧嚣的人群、迷离的光线和震耳的音乐，在空气中短暂地交汇了。
顾羡心头一紧，但脸上迅速调整好表情。他没有躲避，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热切或谄媚，只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尊敬和距离感，远远地朝着魏轻语的方向，微微举了举手中的啤酒瓶。动作幅度不大，却足够清晰，像是一个后辈对前辈的无声致意。
魏轻语显然也看到了他。她的脸上没有惊讶，那双温柔的眼眸里漾开一丝了然的笑意。她对着顾羡的方向，轻轻颔首，唇角弯起一个极淡却真诚的弧度，同样举了举手中那只装着琥珀色液体的水晶杯，算是回应。她的目光在顾羡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带着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赞许他的分寸感。
这个无声的交流短暂而默契，很快就被涌动的人潮和变幻的光影隔开。
顾羡收回目光，暗自松了口气，后背却惊出一层薄汗。他低头，又灌了一口冰啤酒，试图冷却有些紧张的脸颊和加速的心跳。
VIP卡座里。
魏轻语收回目光，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去，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坐在她旁边的助理花花，刚才自然也注意到了顾羡的举动，以及魏轻语的回应。她凑近魏轻语，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职业性的警惕和八卦的好奇：“轻语姐，那个顾羡……他刚才是不是一首在看我们这边？他这是……想找机会过来巴结你吧？”花花见过太多削尖脑袋想往上爬的新人，对任何靠近魏轻语的人都带着本能的审视。
魏轻语放下酒杯，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杯壁上滑动，闻言只是轻轻笑了笑，笑容里带着洞察世情的通透和一丝无奈：“巴结我？”她微微摇头，目光扫过身边正谈笑风生的林安、陈默等几位重量级导演，“他如果真的想巴结，现在该琢磨的，是怎么凑到林导、陈导他们面前去刷个脸熟才对。我？”她自嘲地挑了挑眉，声音更轻了些，带着一丝坦诚，“虽然想转行做制片人，但说到底，还是个毫无经验的新手，手上既没有现成的项目，也没有决定性的资源。他巴结我？图什么？”
花花被问得一噎，仔细想想，确实如此。魏轻语在演员领域是视后，地位崇高，但转型制片人，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充满了不确定性。顾羡如果真有功利心，目标也应该是那些手握实权、能首接给他角色的导演。
“那……”花花眼珠转了转，换了个思路，语气带着点促狭，“那他每次见到你都这么……热情？眼神都亮亮的？该不会是……喜欢你吧？”她半开玩笑地试探道。顾羡那副皮相确实顶级，对魏轻语的态度也明显比对其他导演更热络些。
“噗……”魏轻语刚抿了一口酒，差点呛到。她下意识地用手背掩了下唇，只觉得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和耳根，连带着颈间的宝石项链似乎都微微发烫起来。花花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在她平静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圈涟漪。喜欢？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年轻男孩？这想法太过荒谬，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悸动？她脑海中闪过顾羡在舞台上爆发时的夺目光彩，接过名片时真诚明亮的眼神，还有刚才远远举杯时那份得体的尊重和分寸感……
“胡说什么！”魏轻语嗔怪地瞪了花花一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羞涩？她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了一下裙摆，试图掩饰瞬间泛红的脸颊和加速的心跳，“再乱说扣你奖金！人家就是有礼貌，尊重前辈而己。”她嘴上否认着，心里却有个小小的角落，因为这大胆的猜测而悄然开出一朵花。被人喜欢，尤其是被一个如此有天赋、有潜力的年轻人“喜欢”（哪怕只是猜测），这种感觉……并不坏。
她端起酒杯，冰凉的杯壁贴在微烫的脸颊上，试图驱散那不合时宜的热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舞池边缘那个卡座，在喧闹的人群和迷幻的光影中，寻找那个挺拔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