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颜己经换下了那身刺目的雪白纱裙,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长裤和同色系高领羊绒衫,外面随意披了件深灰色大衣,墨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她脸上没有了舞台上的浓妆,素净得有些过分,在后台略显杂乱的灯光下,透着一股疲惫的苍白。
她站在那里,目光落在顾羡身上。那眼神,不再是舞台上属于聂小倩的凄楚缠绵,也没有了平日拒人千里的冰冷审视,反而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顾羡从未见过的…空茫?像是灵魂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过,还未完全归位。
她的视线,似乎在他脸上停顿了几秒,又似乎穿过了他,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李岁矜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站首了身体:“苏…苏学姐!”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才那些“磕CP”、“不能恋爱”的话,肯定被听到了!
苏寒颜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李岁矜的窘迫,或者说,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她缓缓地、一步一步走进休息室。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叩响,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她的目光终于聚焦在顾羡脸上,那眼神深处,翻涌着一种顾羡看不懂的情绪——像是困惑,又像是探寻,还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被什么东西扰乱了心绪的烦躁。
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羡清晰地看到,苏寒颜垂在身侧的、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颤抖。这个细微的动作,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她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的视线牢牢锁住他,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寻求某种答案。
“你……刚才……”她的声音顿住了,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眉心微蹙,那份烦躁感更明显了。她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最终只是用一种近乎命令、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道:“顾羡。”
苏寒颜的声音打破了休息室凝固的空气,那声线依旧清冷,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她看着顾羡,目光复杂得如同搅乱的深潭,困惑、探寻,还有一丝极力压抑却仍从指尖泄露出来的烦躁。
“大家……准备一起跨年,顺便吃庆功宴。”她几乎是有些生硬地吐出这句话,仿佛这个提议本身让她感到不适。“本来……”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她惯有的、理所当然的不屑,“老师邀请,我是不想去的。”她讨厌那种闹哄哄、充斥着虚与委蛇的场合。
她的视线再次牢牢锁在顾羡脸上,像是在寻找一个锚点,又像是在确认某种让她心烦意乱的源头。“但是……”这个转折词被她咬得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想到你……”她终究没有说出更具体的词,只是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李岁矜身上冷淡地扫过,最后回到顾羡身上,“所以来告诉你。”
顾羡迎着她的目光,心底波澜不惊,甚至有些讽刺。她这种“想到你”的施舍般的告知,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不过,庆功宴是集体活动,他作为主演之一,缺席反而显得刻意。他点了点头,声音平稳:“知道了,我会去的。”
苏寒颜似乎松了口气,那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放松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冷硬。“我在学校门口的车里等你。”她丢下这句话,不再看任何人,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节奏,迅速消失在门外。
李岁矜这才敢大口喘气,拍着胸口:“妈呀……吓死我了……苏学姐刚才那眼神……感觉要杀人……”他心有余悸地看向顾羡,“不过,她居然主动来通知你庆功宴?还等你?兄弟,你俩在台上是不是……真有点什么?”八卦之火再次死灰复燃。
顾羡懒得解释,只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
迎新晚会落幕,观众如同退潮般,在志愿者的引导下有序离场。喧嚣渐渐散去,偌大的艺术馆只剩下工作人员忙碌的收尾声。
顾羡己经换下了戏服,卸掉了舞台妆。他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黑色呢子大衣,里面是简单的白色高领毛衣,下身是浅色水洗牛仔裤,衬得身姿挺拔,双腿修长。洗去铅华,露出清爽干净的眉眼,那份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俊朗在后台略显凌乱的灯光下反而更加醒目。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从男演员共用的化妆间出来,准备去趟洗手间。刚走到洗手间门口,一个身影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低着头似乎在看手机。
“唔!”
顾羡只觉怀里撞进一团温软,一股淡雅清甜的、如同雨后栀子混合着雪松的馨香瞬间涌入鼻腔。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稳住身形,低头道歉:“不好意思。”
被撞的人抬起头。
是魏轻语。
她显然也吓了一跳,手机差点脱手。待看清撞到的人是顾羡时,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她微微仰着头,打量着眼前这张清爽俊朗、卸了妆后更显干净纯粹的脸庞。近距离看,那份骨相带来的大量感和眉眼间沉淀的复杂气质更加突出,矛盾又和谐。
“没关系。”魏轻语的声音依旧温柔悦耳,带着安抚的意味。她看着顾羡那双此刻带着歉意、显得格外清澈的桃花眼,脑海中再次浮现他舞台上那份震撼人心的爆发力。前世,她欣赏他,帮助他,却始终遗憾于他陷在苏寒颜的阴影里,无法完全挣脱。这一世,这璞玉的光芒似乎更早地显露了出来。
顾羡看着魏轻语,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前世,她是他的伯乐,是他的灯塔,在他最黑暗的时候拉了他一把。可他,却始终没能真正报答她什么,甚至连一顿饭都没能好好请她吃过。重生归来,这份恩情他铭记于心。只是,此刻的他们,只是初次正式见面的前辈与后辈。贸然示好,只会显得别有用心。
魏轻语从随身精致的手包里,动作优雅地抽出一张设计简约大气的名片。名片是温润的象牙白色,上面只有她的名字和一串私人电话号码,没有任何头衔,却比任何烫金头衔都更有分量。
“顾羡同学,”她将名片递向顾羡,眼神里带着真诚的欣赏和期许,“你的表演很有天赋,也很有力量。这个圈子……不容易。如果有需要,或者遇到什么问题,随时可以联系我。”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温暖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