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奔驰平稳地行驶在通往星耀总部的林荫大道上,车厢内弥漫着高级皮革的淡香和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静谧。窗外阳光正好,树影婆娑,光影在苏寒颜墨镜的镜片上跳跃。连日来的精神高压和昨夜未曾深眠的疲惫,如同无形的潮水,终于冲垮了她强大的意志堤坝。她的头微微歪向车窗,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沉浮,渐渐滑入了一片由记忆碎片和潜意识编织的梦境。
梦境里,时间仿佛倒流回那个清晨。
还是丽思卡尔顿顶层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同样的城市晨光。
顾羡站在客厅中央,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洗得发白的T恤衬得他脖颈处的皮肤格外白皙,俊俏的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和无法掩饰的紧张。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背包带子,耳根泛着淡淡的粉色,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苏…苏小姐…我…我没有…任何经验…” 他鼓起极大的勇气抬起头,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盛满了不安和羞赧,像是怕被嫌弃,“怕…怕您不满意…”
梦境中的苏寒颜,心尖像是被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撩动了一下。她看着眼前这个干净得如同初雪般的男孩,看着他眼中纯粹的忐忑和努力想表现得更好的笨拙,一种极其陌生的、近乎怜惜的情绪悄然滋生。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身体己经先于意识行动了。她向前一步,主动伸出了手。
那只在现实中总是带着冰冷距离感的手,在梦里却异常柔软。她轻轻牵住了顾羡那只因为紧张而微微汗湿的手。他的手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小动物,下意识地想抽回,却被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握住了。
“别怕。” 梦境中的苏寒颜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她从未有过的、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柔和,像初春融化的雪水。这声音安抚了男孩的颤抖。
顾羡的脸更红了,眼神慌乱地躲闪着,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先去洗澡…”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进了浴室。
梦里,时间仿佛被拉长。苏寒颜耐心地等待着,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当那扇磨砂玻璃门再次被推开,氤氲的水汽弥漫出来时,顾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只围着一条酒店的白色浴巾,露出年轻紧实的上半身,皮肤被热水蒸腾得泛着健康的粉色。水珠顺着他湿漉漉的黑发滴落,滑过线条流畅的锁骨和胸膛。他站在那里,像一株沾着晨露的新竹,挺拔又带着初尝情事的无措,眼神湿漉漉地看着她,带着全然的信任和献祭般的羞怯。
梦境中的苏寒颜,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荡漾开一圈圈陌生的涟漪。她走过去,没有像现实中那样带着审视和评估,而是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开他额前滴水的碎发,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别怕…” 她再次轻声说,声音里的安抚意味更浓。梦里,她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男孩虽然笨拙,虽然毫无章法,甚至像只莽撞的小鹿般横冲首撞,但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次触碰,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他把她当成了易碎的珍宝,捧在手心,用尽他所有的笨拙去呵护。这种被珍视、被捧在高处小心对待的感觉,像一股暖流,悄然融化了梦境中她心底那层厚厚的坚冰。那是一种她从未在现实中感受过的、纯粹的、不掺杂质的温柔。
当一切归于平静,顾羡累得沉沉睡去,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梦境中的苏寒颜侧卧着,静静地看着他年轻安详的睡颜。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指,轻轻描摹着他俊朗的眉眼轮廓,心底某个角落异常柔软。她低声问:
“以后…跟着我?”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睡梦中的顾羡似乎听到了,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并未完全醒来,嘴角却无意识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纯粹、带着巨大满足和欣喜的弧度,如同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含糊地、带着浓重睡意地“嗯”了一声,那声应答里充满了全然的信赖和归属感。
这个笑容,如同梦境中最温暖的阳光,瞬间照亮了苏寒颜的心房。一种奇异的、饱胀的满足感充盈着她…
“吱——!”
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伴随着身体被安全带猛地勒紧的冲击感,将苏寒颜从那个温暖旖旎的梦境中狠狠拽了出来!
“抱歉苏老师!前面突然变道!”关姐紧张的声音从前座传来。
苏寒颜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喉咙。刺目的阳光透过车窗射入,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墨镜还架在鼻梁上,但梦境与现实的光影交错,让她有瞬间的恍惚。
脖颈处似乎还残留着梦里被男孩小心翼翼亲吻留下的温热触感,甚至那暗红的印记在梦中也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羞涩的坦白、他笨拙的动作、以及那声充满欣喜和满足的应答。
为什么…梦里和梦外,完全相反?
梦里的顾羡,羞涩、紧张、笨拙,却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捧着她,满心满眼都是欣喜和信赖。他把自己毫无保留地献祭给她,笨拙却真诚。
而现实中的顾羡…
冰冷,疏离,抗拒。
在她主动靠近时,像被毒蛇触碰般猛地抽回手。
在她问出那个带着玩味的问题时,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惊愕和…屈辱?
他甚至说…要考虑一下?
巨大的落差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寒颜。梦境带来的那点温暖和奇异的满足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一丝被冒犯的刺痛。
她靠在椅背上,墨镜遮掩下的眉头紧紧蹙起。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脖颈间那处被高领衣衫遮盖的印记,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梦中那份被珍视的错觉。梦里那个温柔羞涩、把她奉若神明的少年,与现实里那个眼神冰冷、浑身是刺的顾羡,形成了极其尖锐、令人极度不适的对比。
一个声音在她冰冷的心湖深处,带着困惑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执拗,无声地回荡:为什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