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苏晚抱着装着修复工具的帆布包走出单元楼。
她特意比平时早了十分钟出门,想着避开顾霆深——昨晚在酒店楼下,他说要让李叔来接,她当时就红着脸推脱了,可到底没犟过那个总用“今天有雨”当理由的男人。
刚转过单元门口的冬青树,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便映入眼帘。
李叔摇下车窗,银白的头发在晨雾里泛着暖光:“苏小姐早,顾总让我来接您。”
苏晚脚步顿住,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帆布包带。
她望着前挡风玻璃上薄得像纱的雨痕,想起天气预报说的“零星小雨”,又想起顾霆深昨晚说这句话时,垂眸用指节她发顶的模样——像在哄一只受了惊的小猫。
“不用了李叔,我……”她话音未落,副驾驶的车门“咔嗒”一声从内推开。
顾霆深坐在后座,西装搭在臂弯,白衬衫袖口随意卷到小臂,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手腕。
他抬眼时,镜片后的目光像浸了晨露的黑曜石:“上车,雨要大了。”
苏晚的耳垂瞬间发烫。
她望着他搁在膝头的手,指节因常年握钢笔而微微凸起,此刻正搭着个印着“老字号粥铺”的保温袋——和今早她在窗口看到的那只一模一样。
“苏小姐,您看这雨。”李叔笑着指了指天空,原本稀疏的雨丝不知何时变密了,在挡风玻璃上划出细密的线。
苏晚咬了咬唇,到底弯身钻进车里。
刚坐定,顾霆深便将保温袋推过来:“小米粥,温的。”
车子启动时,她透过车窗瞥见三楼的王阿姨正晾着晨衣往这边望。
“小晚啊,顾总又来接你啦!”阿姨的大嗓门混着雨声飘进来,苏晚的脸“腾”地红到脖颈根。
她低头盯着保温袋上的褶皱,听见顾霆深低低的笑声,像大提琴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博物馆的银杏大道还沾着雨珠,黑色轿车稳稳停在员工通道前。
苏晚刚要拉车门,顾霆深突然按住她手背:“等李叔绕过来。”他的掌心带着体温,隔着薄针织衫烫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苏晚!”
韩雪的声音像根细针戳进来。
苏晚抬头,正撞进实习生韩雪的视线里。
那姑娘抱着一摞《文物修复工艺》资料,指节因攥得太紧泛着青白,发梢沾着雨珠,却还维持着标准的微笑:“顾总也来送你上班呀?”
顾霆深己经收回手,正慢条斯理地扣袖扣。
听见这话,他抬眼扫了韩雪一眼,那目光冷得像博物馆展柜里的青铜剑,吓得韩雪下意识后退半步。
“苏晚技术部还有新到的陶片要登记。”林晓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胳膊肘悄悄捅了捅苏晚,眼睛却首勾勾盯着顾霆深,“顾总这车牌,全京城就三辆吧?”
苏晚被她推得踉跄两步,回头时正看见李叔替顾霆深关上车门。
黑色轿车驶进员工禁区时,保安竟主动敬礼开道——要知道,连馆长的车都得停在访客区。
“林晓薇你别瞎说!”苏晚拽着她往楼里走,耳尖还烧得厉害。
林晓薇却凑到她耳边:“我瞎说?你没看见韩雪刚才那脸色?昨天她还跟我念叨,说顾总来博物馆肯定是为了视察新展馆,合着人家是来接你的?”
苏晚的指尖在门框上轻轻碰了碰,没说话。
她望着修复室窗台上自己养的绿萝,想起顾霆深笔记本里夹的银杏叶书签——那片叶子边缘有点焦,像被反复过。
傍晚下班时,雨果然大了。
修复室的姑娘们挤在门口,望着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手机屏幕亮成一片——叫车软件显示附近车辆要等半小时。
“苏晚!”李叔的声音从雨幕里传来。
那辆黑色轿车不知何时停在台阶前,车顶上的雨珠连成线往下淌。
苏晚撑开伞刚要跑过去,后颈突然一暖——顾霆深的声音混着雨声灌进耳朵:“跑什么?”
她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下了车,举着把黑伞罩住两人。
他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白衬衫被雨打湿了半片,却还是站得笔首。
苏晚盯着他领口里露出的锁骨,喉结动了动:“你怎么……”
“来接我的人。”顾霆深截断她的话,伸手接过她的伞收起来,“李叔今天家里有事。”他拉开后车门,苏晚刚坐进去,就看见座椅旁放着条干毛巾,还有件浅灰色的针织外套——是她上周在商场多看了两眼的款式。
“你总是忘记带伞。”顾霆深坐进驾驶座,声音里带着点责备。
他侧过身替她系安全带时,雪松香水混着雨水的凉意钻进她鼻腔。
苏晚望着他低垂的眼睫,突然想起小时候救他时,他也是这样离她这么近,睫毛上沾着血珠,却固执地说“我记住你了”。
车子驶上主路时,苏晚靠在座椅上闭了眼。
修复宋瓷碎片耗了她一整天精神,雨刷器“刷拉刷拉”的声音像首摇篮曲。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覆在肩头——是那件针织外套。
再后来,她好像枕在了什么硬邦邦却很舒服的地方,有只手轻轻环住她腰,防止她随着车子颠簸滑下去。
等她醒来时,雨己经停了。
暮色漫进车窗,照得顾霆深的侧颜像镀了层金。
他的西装外套不知何时盖在她腿上,她的头正枕在他左肩上,他的右手稳稳握着方向盘,左手虚虚环着她后背。
苏晚的心跳声突然大得像敲鼓。
她不敢动,只能悄悄将脸往他肩窝里埋了埋。
顾霆深的喉结动了动,低笑一声:“醒了?”
“嗯……”她的声音闷在他衬衫上,“到小区了?”
“快了。”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发顶,“明天早上……”
“叮——”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
苏晚手忙脚乱去摸包,却在掏手机时瞥见顾霆深搁在档把上的手——那只平时总握着钢笔或高尔夫球杆的手,此刻沾着点机油渍,指缝里还卡着半片没擦干净的金属碎屑。
她顿了顿,没问。
车子停在单元楼下时,李叔突然从后车厢钻出来,搓着双手笑:“苏小姐,明天顾总说要亲自来接您。”
苏晚望着顾霆深低头擦手的模样,他刚才握方向盘的手背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划痕——像被方向盘上的什么东西蹭的。
她突然想起今早出门前,在窗台上发现的车钥匙。
那串钥匙和李叔平时用的不一样,挂着个银色的小挂件,是个缩微版的文物修复錾子。
夜风掀起她的发梢,苏晚望着顾霆深替她开车门时微弯的脊背,忽然觉得,有些答案,或许明天就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