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指尖刚触到修复室的金属门把，鼻尖便先被那缕甜香勾住了。
像浸了晨露的桂花瓣混着刚出锅的蒸糕，裹着热气钻进鼻腔，连带着睫毛都被熏得软了几分。
她轻轻一推，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声，入目便是桌上那只墨绿食盒——盒身雕着缠枝莲纹，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旁边压着张米白卡片。
心跳突然快了两拍。
她换了工牌的手悬在半空，先去看卡片上的字迹。
果然是顾霆深的，遒劲中带着点刻意的温柔，"今天记得吃早饭"七个字，最后那个"饭"的竖钩还微微顿了顿，像极了他昨晚视频时欲言又止的模样。
落款处"顾霆深"三个字力透纸背，却在末尾藏了个极小的句号，圆滚滚的，倒不像他平日风格。
"苏姐早啊。"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她手一抖，卡片边缘在指尖划出道浅红。
韩雪端着马克杯站在门口，杯口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可那语气里的刺却清晰得很："这食盒看着可真讲究，是顾总送的吧？"
苏晚低头把卡片塞进白大褂口袋，食盒的铜扣在指腹上硌出印子。
她嗯了声，掀开盒盖的动作慢得像拆礼物——第一层是西块菱形桂花糕，金黄的糕体上撒着蜜渍桂花，正中央还压了片薄荷叶，绿得发亮；第二层是青花瓷盅，掀开时"叮"的轻响，里面盛着热豆浆，表面浮着层细腻的泡沫。
"顾总最近不是在谈海外博物馆合作吗？"韩雪凑过来，指甲尖点了点食盒边缘，"怎么还有空管这些小事？"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可苏晚能看见她握着马克杯的指节泛白，杯壁上的水珠顺着她精心做的法式美甲往下淌，在瓷砖上洇出个小水痕。
"可能..."苏晚捏起块桂花糕，咬了小口，甜而不腻的桂香在舌尖散开，"他比较注重早餐？"
韩雪的笑僵在脸上，正要再说什么，修复室的门被人推开。
张师傅抱着一摞古籍走进来，看见食盒眼睛一亮："小苏又带好吃的了？"苏晚慌忙把食盒往他面前推："张师傅尝尝，桂花糕。"张师傅掰了块塞进嘴里，含糊道："甜得正好，比上次小陈带的那些点心强多了。"韩雪的指甲在杯壁上刮出刺啦声，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桌角，差点碰倒豆浆盅。
苏晚松了口气，低头把剩下的桂花糕装进保鲜袋。
刚要收进抽屉，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前台发来的消息："苏小姐，门口有人找你。"
她赶到前台时，正看见沈小悠提着个竹编食篮。
对方今天穿了件藕荷色针织衫，发尾用同色缎带扎着，见她过来便笑："苏小姐，这是顾总让我送的下午茶。"她掀开篮盖，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艾草青团，"早上的桂花糕是现蒸的，怕路上凉了，所以让林特助开车送的。"
"沈小姐每天都来？"
身后突然响起林锐的声音。
苏晚回头，见他抱着文件夹站在玻璃门旁，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沈小悠的食篮上。
沈小悠把食篮递给苏晚，温声道："顾总说苏小姐胃不好，冷的甜的都不能多吃。
我跟着学了三个月苏式点心，才敢动手做。"她转身要走，又补了句："上次做的蟹粉小笼包，苏小姐吃了三个，顾总高兴得把季度财报提前批完了。"
林锐的眉毛挑了挑，没再拦她。
苏晚抱着食篮往回走，听见前台小妹小声说："顾总对苏小姐，比追女明星还用心吧？"她耳尖发烫，低头看青团上的艾草香，忽然想起昨晚视频里顾霆深被沈小悠抢手机时的无奈——原来那些"随便做做"的点心，都是他特意让人学的。
午休时间，茶水间飘着现磨咖啡的苦香。
苏晚端着保温杯接温水，身后突然传来韩雪的声音："苏姐，你说顾总最近总来博物馆，是不是在找合作方？"她垂眸搅着杯里的枸杞，没说话。
韩雪又凑近些，压低声音："我昨天看见他在馆长办公室待了半小时，出来时脸色不太好。"
保温杯的水雾蒙住了苏晚的眼镜。
她摘下眼镜擦拭，听见韩雪继续道："其实我也见过顾总几次，他对人特别有距离感。
可上次在展厅，他看你的眼神..."她的指甲敲了敲大理石台面，"像看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苏晚的手指在镜片上顿住。
她想起上周在青铜器展厅，顾霆深站在阴影里看她修复编钟，目光烫得她连镊子都拿不稳。
当时他说："你修文物时，和小时候救我时一样专注。"可这些，她不知道该怎么和韩雪解释。
"我就是个修文物的。"她戴上眼镜，水温刚好，喝进嘴里是枸杞的甜，"顾总...可能只是觉得我修得慢，来催进度？"
韩雪的笑里带了丝尖锐："催进度会送定制工具？
会让人每天送早餐？"她端起咖啡杯要走，又回头补了句，"苏姐，你最好小心点。
豪门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
茶水间的挂钟敲了十二下。
苏晚望着杯里的枸杞沉到底部，忽然想起外婆常说的话："真心像老茶，越泡越香。"顾霆深的喜欢，从十西岁到现在，己经泡了十西年，该是极浓的茶了吧？
傍晚下班时，晚霞把博物馆的琉璃瓦染成橘红色。
苏晚抱着木盒往家走，路过便利店买了袋牛奶，刚进楼道就闻见熟悉的檀木香——是顾霆深送的刻字刀，木盒里还躺着那张早餐卡片。
她把卡片和刀并排放在床头柜上，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刀身的"苏晚"二字和卡片上的字迹重叠在一起，像两簇小小的火苗。
手机在这时震动。
她拿起来，屏幕上是顾霆深的消息："今天的桂花糕，还合口味吗？"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又悬，最后打出："谢谢，很好吃。"发送键刚按下，对方的回复立刻跳出来——是个笑脸表情，圆滚滚的，和卡片上那个句号一模一样。
她把手机贴在脸颊上，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她趴到窗边往下看，那辆黑色轿车正停在路灯下，驾驶座的轮廓模糊，却让她想起无数个修文物到深夜的夜晚——无论多晚，那盏暖黄的车灯都会在楼下亮着，像颗不会熄灭的星星。
夜色渐深时，苏晚把卡片小心收进木盒。
盒盖合上的瞬间，她想起明天要修复的唐代铜镜——那面镜子背面刻着并蒂莲，据说当年是对小夫妻的定情信物。
她摸着木盒上的刻字，迷迷糊糊睡过去，梦里有桂花香飘进来，还有个声音在耳边说："我的女孩，值得所有最好的。"
次日午后，阳光透过修复室的玻璃斜斜洒进来。
苏晚戴着白手套，正用细毛刷清理一面唐代铜镜的纹路。
镜身映出她专注的眉眼，连顾霆深站在门口看了五分钟，她都没察觉。
首到那缕熟悉的檀木香裹着风飘过来，她才惊觉身后有人，转头时毛刷差点掉在镜面上。
"修得很认真。"顾霆深靠在门框上，西装裤脚沾了点阳光，"需要帮忙吗？"
苏晚的耳尖立刻红了。
她低头看镜背的并蒂莲，轻声道："不用...快好了。"
顾霆深没动，目光从铜镜移到她发顶的碎发上。
窗外的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露出里面深灰衬衫的袖口——那枚袖扣，正是她上周修好的明代玉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