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口的声控灯被王阿姨的话音激得忽明忽暗,苏晚后颈的碎发还滴着水,被顾霆深西装裹着的肩背却烫得惊人。
她望着王阿姨老花镜上挂着的雨珠,喉结动了动:“王、王阿姨,他是——”
“小晚啊,这小伙子一看就是疼人的。”王阿姨举着伞往两人这边凑了凑,伞沿的水珠子噼里啪啦砸在顾霆深后背的西装上,“上回你说修文物总错过饭点,我还担心呢,现在有对象照顾,阿姨可算放心了。”她冲顾霆深挤挤眼,“年轻人谈恋爱别害羞,上回我家小孙女还说看见你半夜在巷口等小晚——”
苏晚的耳尖瞬间红透,手指无意识抠着顾霆深西装的下摆。
那天她去老城区买糖画,确实在巷口撞见顾霆深的车——原来他说“查资料”,连这种小事都记着。
顾霆深垂眸看她发顶的湿发,喉结滚了滚,替她接话:“阿姨,我确实常来等她。”他指尖轻轻蹭过苏晚发烫的耳垂,“她总顾着修文物,连饭都吃不上热的。”
王阿姨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成了花:“好,好!那阿姨不打扰你们了,小晚快带对象进屋擦擦,别着凉。”她举着伞往楼上走,走两步又回头喊,“下周末我家包荠菜饺子,记得带对象来啊!”
楼道里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苏晚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住了顾霆深的袖口。
她慌忙松手,后退半步撞在防盗门上,钥匙串在包里叮当作响:“那、那个……阿姨她眼神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顾霆深没接话,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刘海。
他指尖还带着雨水的凉意,却让苏晚的心跳漏了半拍:“所以晚晚是在说,我还不是你男朋友?”
“我、我没这么说!”苏晚急得鼻尖都冒汗,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都没打开门,“我就是……就是还没——”
“还没准备好?”顾霆深握住她发颤的手,带着她把钥匙推进锁孔,“我可以等。”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后那颗小痣,“但刚才阿姨说‘带对象来吃饺子’时,我突然很想应下。”
门锁“咔嗒”一声开了。
苏晚转身时额头差点撞在他下巴上,仰头望进他深黑的眼底,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暴雨夜。
那时她举着弹弓站在废弃仓库外,听见里面传来男孩压抑的痛呼,手心里全是汗,却还是咬着牙喊:“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出来,我就把弹弓对准窗户了!”
后来男孩被救出来,浑身是伤却还笑着替她挡雨:“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现在这个男孩成了西装革履的顾霆深,却依然替她挡着雨,连王阿姨的误会都当成了糖。
苏晚伸手碰了碰他西装领口的水痕,轻声道:“其实……我也没那么抗拒。”
顾霆深的手指猛地收紧,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按进怀里。
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声音哑得像浸了水的砂纸:“进去吧,我看着你关门。”
苏晚推开门,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楼道的光落在他肩头,把他西装上的水痕照成了细碎的星子。
她咬了咬嘴唇:“那……明天早上?”
“明天早上。”顾霆深点头,“我会带着你爱吃的荠菜包,还有温好的豆浆。”他指了指她腕间的银镯,“就像十年前,你拉着我去吃糖画时说的——‘吃饱了才有力气修宝贝’。”
门“吱呀”一声合上,苏晚背靠着门滑坐在地上。
窗外的雨声还在敲着玻璃,她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腕间的银镯贴着皮肤,是外婆临终前塞给她的,说这是妈妈的陪嫁:“小晚啊,以后遇见真心待你的人,要像护着汝窑瓷片那样,轻轻捧着。”
她摸出手机,屏幕亮着顾霆深今早发来的消息:“今日修复的青釉盏有冲线,我让老匠送了新配的竹片刀,在你工位抽屉里。”下面还附了张照片,是竹片刀搁在红绸上的样子,刀柄刻着“晚”字。
原来他说的“套路”,从来不是虚的。
顾霆深回到车上时,老刘正把空调调得暖烘烘的。
后视镜里映出他滴水的西装,老刘憋着笑递过干毛巾:“少爷,用不用让张姨煮碗姜汤?”
“不用。”顾霆深接过毛巾擦了擦头发,目光落在三楼那扇亮灯的窗户上,“她刚才问我明天还来不来。”
老刘发动车子,后视镜里的笑意更浓了:“那您怎么答的?”
“我说‘当然’。”顾霆深指腹着虎口那道淡白的疤,那是十年前被绑匪用刀划的,“老刘,你记不记得十年前那个暴雨夜?”
老刘当然记得。
那时他是顾家司机,接到绑匪电话时整个人都凉了。
后来找到废弃仓库,就看见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弹弓,正和绑匪对峙:“我数到三,你要是不放人,我就把弹弓上的石子儿打进你膝盖!”
“当时我就想,”顾霆深望着车窗外渐远的筒子楼,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个小丫头,得护一辈子。”
老刘透过后视镜看他,见他眼里的冷硬全化了,只剩一片温软的光。
他踩下油门,没再说话——有些东西,不需要问。
苏晚在床上翻了个身,月光透过窗帘缝落在她腕间的银镯上。
她摸出手机,鬼使神差给顾霆深发了条消息:“明天的荠菜包,要三丁馅的。”
几乎是秒回:“好。”
她盯着屏幕上的“好”字,忽然笑出了声。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风里飘来淡淡的桂花香——是楼下那棵老桂树开了。
第二日清晨,苏晚抱着装文物的木箱往修复室走,鞋跟在博物馆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的响。
她想着顾霆深说的“看着你吃早餐”,耳尖又开始发烫,没注意周馆长正站在走廊尽头朝她招手。
“小苏。”周馆长推了推眼镜,手里捏着张烫金预约单,“今早顾氏集团来电话,说要预约修复一批宋代茶器。”他把单子递给她,“对方指定要你负责,说是……‘十年前的缘分’。”
苏晚接过单子,指尖微微发颤。
预约单上的落款是“顾霆深”,字迹遒劲有力,和他今早留在她桌上的便签一模一样——“早餐在保温桶里,凉了我再去买。”
她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晨光,忽然听见修复室方向传来熟悉的松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