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泡面惊魂与占卜诈骗犯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第七街道办事处超自然事务管理科”的玻璃窗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战的气息——廉价红烧牛肉面的霸道香气，正和角落里某种不可名状的腥甜腐败味儿死磕。角落里，一台老掉牙的空调嘶吼着，吹出的风聊胜于无。
苏澈陷在弹簧报废的办公椅里，眼皮打架，盯着屏幕上《非人类生物暂住证申请及风险评估表（修订版第37稿）》。手指在油腻键盘上敲下名字：“格罗姆·触须缠绕者”。
“种族？”他头也没抬，声音像砂纸磨木头。
办公桌对面，一滩覆盖着滑腻深绿色表皮的不定型生物蠕动着，几条粗壮分叉的腕足拍打水泥地，发出湿哒哒的“啪嗒”声，每一次拍打都渗出更多散发磷光的墨绿粘液。“……深潜者混血变体，”气泡破裂般的咕哝声带着委屈，“警官，俺有克苏鲁血统证明……隔了十七八代那种……”一条细小腕足递来腥味浓重的硬质卡片。
苏澈习以为常地扫描登记。“居住地址？”他顺手拿起桌角刚泡开、热气腾腾的红烧牛肉面，挑了一大筷子，吹了吹，正要入口——
“嘶溜——”
轻微却清晰的吸溜声，伴着软体动物爬行的窸窣，从泡面桶里传出。
苏澈动作僵住，目光缓慢垂下。
翻腾的红亮面汤里，赫然冒出一小截肉嘟、顶端带可爱吸盘的小触手须须！它灵活地卷走一片最大的火腿肠，“嗖”地缩回面汤深处，留下一个小小漩涡。
苏澈沉默两秒，目光平静投向对面那滩生物。数只浑浊眼球齐刷刷流露出“熊孩子闯祸管不了”的无辜惶恐。“老格，”苏澈语气平淡得像讨论天气，“《非人类生物共同居住条例》第9条，管束未成年眷族行为，监护人负主要责任。再犯，罚款翻倍，扫一个月月光苔藓。”他食指点了点桌上卷边的条例。
深潜者混血庞大身躯猛哆嗦，粘液分泌瞬间加速。“是是是！苏警官！俺回去就把那小崽子吊起来抽！您息怒！”它发出悔恨的咕噜声，粘液滴答声密集得像开了水龙头。
苏澈把惨遭加料的泡面推到角落，拿出备用干粮——原味压缩饼干，“咔嚓”咬了一口，干涩粉末弥漫口腔。行，今晚加餐泡汤。
尖利刺耳的座机铃声撕裂雨夜寂静！
“叮铃铃——！！！”
苏澈抓起话筒：“喂，第七街道超管科。”
一个压低却难掩恐惧的尖细女声连珠炮般响起：“苏警官！救命啊！七号楼B单元401！新搬来的！邪门儿！我家那口子听见里面嗷嗷叫唤！不是人动静！窗户缝还冒绿烟！非法制造恐惧！扰民！我心脏病要犯了！我家猫毛都炸成海胆了！快管管啊！”
“非法制造恐惧？”苏澈眉头拧紧，手指敲了敲《非人类生物管理条例》，这东西是重罪。“地址确认？有登记？”
“没有！悄没声儿就住进来了！一看就不是正经来路！您快来吧！整栋楼要完犊子啦！”
“马上到。”苏澈挂断，揉发胀的太阳穴。新来的？愣头青？砸场子的？
他起身抄起深蓝制服外套，臂章上眼睛、触手与天平的徽记泛着冷光。拉开最底下抽屉，抓出哑光黑、刻满细密符文的左轮手枪插进腰间枪套，拿起《条例》。
“老格，”他对试图缩成球的深潜者混血说，“表填好放桌上，门带上。告诉你家那小崽子，”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致命，“再敢碰我泡面火腿肠，我就把它挂居委会门口当驱邪风铃，二十西小时循环播放《最炫民族风》。”
深潜者混血猛颤，所有眼球写满惊恐，忙不迭发出服从咕噜声。
苏澈别上执法记录仪，拉开门扎进雨幕。雨水瞬间打湿肩头，他裹紧外套，深一脚浅一脚走向夜色中墙皮斑驳的七号楼。
楼道声控灯坏了，咳嗽几声，昏黄灯泡敷衍闪烁，照亮堆着破自行车和纸箱的角落。摸到B单元401门口。老旧深绿防盗门紧闭，门缝下果然渗出丝丝缕缕极淡的惨绿烟雾，空气里飘着廉价香薰蜡烛的甜腻味和过期鱼干的微腥。
侧耳贴门。
门内，一个刻意压低、努力神秘却带着少女清亮的嗓音抑扬顿挫：
“……汝之命途！晦暗！纠缠！如蛛网笼罩！星辰轨迹扭曲！吾窥见……窥见……”声音卡壳，随即强行拔高，带着破音的戏剧感，“窥见不可名状的巨大阴影！在汝身后！蠕动！低语！祂凝视你！今夜！子时三刻！汝之灵魂！危矣！危矣啊——！”一股微弱到连蚊子都吓不晕的精神波动从门缝漏出。
一个不耐烦的本地男声炸响：“神经病！什么蛛网阴影蠕动低语！老子问今晚麻将手气！神神叨叨屁没算出来！不可名状？你脑子不可名状！浪费老子二十块！”椅子腿刮地刺响，重重脚步声。
“砰！”防盗门被粗暴拉开，穿汗衫满脸横肉的男人怒气冲冲走出，差点撞到苏澈。
“看什么看？里面神经病！”男人吼完冲下楼。
苏澈侧身让开，目光投向屋内。
昏暗客厅中央，铺着廉价紫色绒布的小圆桌上，放着一个布满气泡杂质的劣质水晶球，旁边点着几根细红蜡烛，底座懒洋洋冒着绿烟。桌子后，坐着一个身影。
银白长发如月光锦缎披散，皮肤白得透明。穿着不合身、洗得发白的宽大灰色连帽卫衣，显得瘦小。精致小嘴不高兴地噘着，海蓝眼眸写满“客人没品位”的挫败。最扎眼是头顶银白发丝间，支棱着两根小小的、顶端圆弧形的深紫色犄角，透着稚嫩。
此刻，“神秘占卜师”正泄愤恶狠狠啃干巴巴无馅法棍面包，小尖牙用力撕扯面包皮，“咯吱咯吱”响，腮帮子鼓起。含糊不清嘟囔：“……愚蠢凡人！不识真神伟力！吾预言精准！竟敢质疑……咯吱……诅咒你撞夏塔克鸟粪！……咯吱咯吱……”那点微弱“恐惧能量”在她愤怒咀嚼中彻底消散。
苏澈嘴角控制不住抽动。非法制造恐惧？就这？威慑力不如小区门口狂吠的吉娃娃。
抬手，指关节在敞开门板上叩三下。
“笃、笃、笃。”
银发少女猛地抬头，海蓝眼睛警惕瞪大像受惊小兽。嘴里面包忘了嚼，鼓着腮帮子含糊问：“谁？本……本大师今日闭门谢客！占卜改日！”
苏澈一步踏进客厅。雨水顺制服下摆滴落。执法记录仪红灯无声亮起。掏出证件展示。深蓝封皮，中央眼睛触手与天平徽记，下印“第七街道办事处超自然事务管理科 - 巡查执法官 - 苏澈”。
“第七街道超管科巡查执法官，苏澈。”声音平稳无情绪，目光扫过水晶球蜡烛，“接到举报，此地址涉嫌无证经营超自然业务，非法制造散播恐惧能量。请出示‘特殊个体居住证’、‘超自然能力合法使用备案卡’、‘非人类生物商业经营许可证’。”
银发少女薇拉，海蓝眼睛瞬间瞪得更圆，充满震惊和被冒犯的愤怒？“噗”吐掉嘴里面包渣，猛地从吱呀塑料椅上站起，宽大卫衣袖甩动。
“凡……凡人！”努力挺单薄胸膛，伸出纤细手指几乎戳苏澈鼻尖，声音拔高，“汝竟敢用凡俗律法，束缚吾——伟大的、终将苏醒的、令群星战栗的……薇拉·克苏鲁·临时监护人待定！”
她深吸气像要吟诵颂歌，下一秒画风突变。小巧鼻子用力嗅嗅，眼神从威严切换饿狼绿光，死死盯住苏澈制服口袋露出的一小截压缩饼干包装。
“贡品！”尖细声音理首气壮索求，“渺小执法者！立刻！向尊贵的吾献上饼干！否则！吾将降下……降下……”卡壳思考，海蓝眼珠瞥见墙角垃圾桶里的空泡面桶，灵感突现，“降下让汝泡面永远没调料包的诅咒！”小脸得意，紫色小犄角跟着晃了晃。
苏澈：“……”
额角有根筋欢快蹦迪。泡面调料包？精准戳中今晚被抢火腿肠的痛点。他看着眼前色厉内荏、诅咒都如此接地气的“古神幼崽”，荒谬疲惫感油然而生。这深更半夜的雨，这破楼道，这冒绿烟的蜡烛，这惦记他压缩饼干的“邪神”……第七街道的日常，朴实无华且枯燥。他按了按太阳穴，手习惯性摸向腋下那本厚厚的、冰冷的《条例》。
泡面桶里的克苏鲁？不，顶多算个泡面桶里泡发了的麻烦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