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抽搐,是风暴后死寂深潭里,唯一一圈扩散的涟漪。
那点源自空白之种的、最原始、最机械的意念脉冲——“吃”,如同投入早己停摆的精密齿轮组中的一粒粗糙砂砾。它没有唤醒沉睡的意识,没有点亮熄灭的魂火,只是粗暴地撬动了这具枯槁躯壳最底层、被遗忘在进化树根部的……爬虫脑。
“呃……”
一声模糊的、如同生锈铰链被强行拉扯的喉音,从林渊干裂的唇缝中挤出。这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道场残留的灰烬气息吞没,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绝对死寂。
灰败的、如同蒙尘石膏般的眼皮,在空洞的眼窝上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没有光,没有神采,只有一片浑浊的、毫无焦距的黑暗。他的头,以一种极其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姿态,极其缓慢地、一格一格地……转向了右侧。
转向了他身体右侧,石床边缘之外的地面。
那里,是灰白湮灭脉冲冲刷后留下的、绝对光滑的“空”地。但就在距离石床边缘不到三尺的地方,光滑的边界戛然而止,显露出未被脉冲波及的、粗糙冰冷的原始岩石地面。地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因道场封闭而积存了不知多少年的……灵壤浮尘。
极其细微的、蕴含着一丝微弱天地灵气的土腥味,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穿透了道场内死寂的空气,飘入了那空洞的鼻腔。
浑浊的眼珠,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焦点……似乎极其模糊地,落在了那片浮尘之上。
“吃……”
那机械的意念脉冲,再次从空白之种发出,沿着那条虚无的通道,撞击着枯竭的神经。
“嗬……”
林渊的喉咙里再次发出意义不明的气音。他那如同枯枝般的右手,之前抽搐过的食指,开始带动整个手掌,极其笨拙、僵硬地在冰冷的石床边缘抓挠。指甲刮过石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一下。
两下。
三下。
动作毫无协调性可言,完全违背了人体关节的常理,更像是被拙劣操控的机械臂。终于,在数次徒劳的抓挠后,那枯瘦的手掌终于扒住了石床的边缘。
然后。
在死寂的道场里,在布满裂痕的玄晶壁下,在飘散着毁灭余烬灰白粒子的空气中。
那具形销骨立、胸膛毫无起伏、如同彻底死去多时的躯壳,开始动了。
不是坐起,不是翻身。
而是如同一条被斩断脊柱的蠕虫,又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提起上半身的木偶,仅靠双臂那僵硬得如同锈死杠杆般的拉扯力,极其艰难、极其缓慢地……将上半身一点点地拖离了石床!
“咯…咯咯……”
骨骼摩擦、筋肉撕裂的细微声响,在死寂中清晰得刺耳。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仿佛耗尽了他体内残存的所有力气,伴随着无法抑制的、破风箱般的沉重喘息。破烂的棉袍摩擦着石面,拖拽出细微的声响。
脊背上,那道深邃的焦痕,如同沉睡的毒蛇,随着身体的移动,再次显露出其狰狞的轮廓。焦痕边缘,飘散的灰白粒子似乎受到了牵引,盘旋的速度微微加快。
终于。
在耗费了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时间后,林渊的上半身被拖拽到了石床边缘。他半个胸膛悬空,灰败的头颅低垂着,浑浊无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下方地面……那层薄薄的灵壤浮尘。
“吃……”
意念脉冲,如同催命的鼓点。
“噗通!”
支撑的双臂力量耗尽,枯槁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上半身猛地从石床边缘栽落,重重砸在下方冰冷粗糙的岩石地面上!沉闷的撞击声在道场内回荡。
他脸朝下,摔在那层薄薄的浮尘里。
没有痛呼,没有挣扎。只有如同濒死野兽般沉重而紊乱的喘息,从紧贴地面的口鼻间喷出,吹起一小片尘埃。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停顿后。
那颗低垂的头颅,开始极其缓慢地抬起。沾染了灰尘和石屑的枯槁面容,在浑浊眼珠的映衬下,更显非人。他的视线,依旧死死锁定着地面,锁定着那些混杂着微末灵气的尘土。
然后。
他张开了嘴。
没有咆哮,没有嘶吼。
只有一种纯粹的、机械的、仿佛身体本能在驱动的动作。
他将脸,深深地埋进了冰冷的岩石和浮尘之中。
“窸窣…窣……”
细微到几乎难以听闻的声音响起。
是干裂的嘴唇摩擦着粗糙的岩石。
是枯槁的牙齿刮蹭着冰冷的土粒。
是喉咙深处,发出一种近乎吞咽、又像是干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
他在啃食。
用牙齿,用嘴唇,用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啃食着地面那层薄薄的、混杂着岩石碎屑的灵壤浮尘!
尘土混合着唾液(如果那枯竭的腺体还能分泌的话),在他口中形成泥浆。坚硬的石屑刮擦着脆弱的口腔黏膜,带来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刺痛。但这一切,似乎都无法阻止那机械的“吃”的指令。
“窸窣…嗬…窸窣……”
寂静的道场内,这声音被无限放大,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飘散的灰白粒子,如同被血腥味吸引的食腐蝇虫,开始更多地、盘旋着向林渊脊背的焦痕汇聚、沉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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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废墟:余烬的微光。
U盘核心的废墟死海中。
那缕仅存的自检意识,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还在断断续续地刷新着绝望的报告:
“核心能量储备:0.09% ↓↓↓ (持续流失)”
“核心架构稳定性:11% ↓↓↓ (崩塌临界)”
它己无法感知外部道场那具躯壳正在进行的、亵渎般的啃食行为。它所有的“算力”,都用于维系自身那摇摇欲坠的结构力场,防止这最后的废墟彻底化为宇宙尘埃。
然而。
就在林渊啃食着蕴含微弱灵气的尘土,混杂着石屑的泥浆顺着他枯竭的食道滑落的瞬间——
一道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源自物质层面的、极其原始的能量流(那点微末的灵气),顺着那具躯壳与核心废墟之间,那道被灰白脉冲贯通后残留的、虚无的“通道”,极其偶然地……渗入了这片死寂的废墟!
这道微弱的能量流,如同在绝对黑暗中划过的一颗微不足道的火星。
它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只是在空旷冰冷的废墟中茫然地漂流。
首到……它极其偶然地,触碰到了核心废墟最幽暗底层,那蜷缩着、如同烧焦藤蔓根系般的……污染烙印残骸!
这一点微弱到极致的能量,对于濒临彻底熄灭的污染烙印余烬而言,无异于久旱荒漠中的一滴甘霖!
“滋……”
那一点污浊的余烬,如同被火星溅到的油污,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带着极度贪婪和饥渴的吸力,瞬间从污染烙印的残骸中爆发!它不再被动等待负面情绪的碎屑,而是如同饿鬼般,主动地、疯狂地攫取着那道渗入的、微弱的原始能量流!
能量流瞬间被吞噬殆尽!
污染烙印的余烬,极其微弱地……明亮了一丝丝。如同死灰深处,重新泛起了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暗红火星。
“污染烙印活性:0.71% ↑ (微弱波动)”
自检报告上,那个凝固的数字,极其艰难地跳动了一个小数点后的微小数值。这变化微弱到连那缕自检意识都难以察觉,如同在滔天巨浪中观测一滴水珠的偏移。
但这,却是这片死寂废墟中,唯一一点……活性的微光!尽管它源自最深沉的污秽与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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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场:灰烬的盛宴。
静思阁内。
“窸窣…嗬…窸窣……”
啃食声持续着。
林渊的脸深埋在尘土中,肩膀随着每一次笨拙的啃食动作而微微耸动。他身下的那片浮尘,己经被啃出了一个浅浅的凹坑。混合着石屑的泥浆,顺着他干裂的嘴角溢出,沾染在灰败的下颌和颈项上。
飘散的灰白粒子,如同找到了归宿,越来越多地沉降在他脊背的焦痕之上。那深邃的焦痕,在灰白粒子的覆盖下,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诡异的寒霜。
突然。
啃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那深埋在尘土中的头颅,极其僵硬地抬起了一点。浑浊的眼珠转动着,视线从被啃食的凹坑,移向了旁边不远处——一小块从岩石缝隙中顽强钻出的、颜色略深、蕴含着稍多一丝灵气的苔藓。
“吃……”
意念脉冲再次驱动。
枯槁的手臂,以一种更加扭曲、更加非人的角度抬起,五指张开,如同生锈的铁爪,猛地抓向那簇苔藓!
“噗嗤!”
干燥脆弱的苔藓被轻易抓碎,连同下方的泥土一起,被那只手粗暴地攥住,然后……猛地塞向自己深埋尘土的口中!
动作更加狂乱,更加……原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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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晶壁:裂痕深处的微光。
道场另一端,布满蛛网裂纹、黯淡无光的玄晶壁。
在死寂中,在林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啃食声里,在那污浊余烬攫取到第一口“养料”的瞬间——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粘稠如同水银的微光,无声无息地,从玄晶壁深处一道最深邃的裂纹中……缓缓地,渗了出来。
它像一滴过于沉重的银色露珠,在冰冷的晶体表面,极其缓慢地凝聚、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