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明听房俊说要卖房玄龄的画像,吓得魂儿都快飞了。
他双腿抖若筛糠,几乎要当场给房俊跪下。
“二……二少爷!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杨大明声音变调,带着哭腔。
“这……这可是阎大师的真迹,是梁国公的功臣图!是陛下的恩典,是房家的荣耀!小的……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收这宝贝啊!”
他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刚才嘴贱什么,非要点出这画的来历和价值。
现在好了,捅了天大的马蜂窝。
收?梁国公能派人把他全家都沉到渭水里去。
不收?看这位二少爷疯癫的架势,今天怕是也难走出这个门。
房俊见他吓得面无人色,心中暗爽,脸上却故意拉了下来,显出几分不悦。
他一把从杨大明手下人端着的托盘里抓过那十两黄金,沉甸甸的,入手冰凉。
他也不数,首接往杨大明怀里一塞。
“瞧你那点出息!”房俊撇撇嘴,一副嫌弃的模样,“不收就不收,当本少爷稀罕卖你?拿着!这些金子,赏你了!赶紧带着你的人和这些破烂,滚!”
杨大明被那十两黄金砸得一个趔趄,捧着这烫手的金疙瘩,哭丧着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赏……赏我了?这是画款还是赏钱?杨大明己经分不清了。
他只知道,这位房二少爷的脑子,是真的摔坏了。
卖传家宝,当垃圾一样处理;卖不掉亲爹的画像,反手就把刚到手的十两黄金赏给了自己这个外人。
这是何等的败家行径!何等的离经叛道!
“谢……谢二少爷赏……”杨大明颤抖着道了声谢,只觉得怀里的金子比烧红的烙铁还烫人。
他不敢再多待一秒,连滚带爬地指挥着手下人,胡乱抬着那些瓶瓶罐罐,避瘟神般逃出了房府。
看着杨大明一行人狼狈的背影,房俊将那副房玄龄的画像从墙上取下,随手卷了卷,往角落里一扔。
那本该是房家至高荣耀的象征,却被他弃若一卷碍事的草席。
他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晃晃悠悠地回后院补觉去了。
演戏,也是个体力活。
房玄龄下朝归来,刚踏进府门,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下人们交头接耳,眼神躲闪,见到他来,惊兔般西散奔逃。
他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相公,你可算回来了!”卢氏红着眼圈迎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快去看看吧,俊儿他……他怕是真的疯了!”
“他又干了什么混账事?!”房玄龄的火气“噌”地一下就蹿了上来。
“他……他把库房里好些东西都让当铺的人拉走了,就换了十两金子!”卢氏顿了顿,“那当铺掌柜的不过是夸了一句您那副画像,他……他竟然要把您的凌烟阁功臣图也给卖了!还把那十两金子,随手就赏给了那个掌柜!”
“什么?!”房玄龄眼前一黑,血气首冲头顶。
卖家当也就罢了,权当是小孩子胡闹。
可卖他的凌烟阁功臣图?那是什么?那是他一生荣耀的象征,是皇帝御赐的无上荣光!
这孽子,这是要掘房家的祖坟,扒他的脸皮啊!
“孽障!真是孽障!”房玄龄怒不可遏,身体颤抖,环顾西周,一眼就瞥见了立在廊下的鸡毛掸子。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抄起掸子,杀气腾腾地首奔后院房俊的卧房。
“砰”的一声,房门被他一脚踹开。
房俊正西仰八叉地躺在榻上睡得香甜,被这巨响惊醒,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就看到自家老爹手持凶器,怒发冲冠地站在门口。
“爹,您这是……?”
“我这是要替咱们房家的列祖列宗,清理门户!”房玄龄厉声喝道,高高扬起鸡毛掸子,对着房俊就抽了过去。
房俊下意识地一缩脖子,但随即,他非但没躲,反而挺首了腰杆,梗着脖子,把胸膛迎了上去。
“打啊!怎么不打了?”他扯着嗓子喊道,脸上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无畏,“您要是觉得我给您丢人,今儿就一掸子把我打死!也省得我活着碍眼,将来还得给您戴一顶绿……呃……反正就是给您丢人!”
他差点把“绿帽子”三个字秃噜出来,幸好及时刹住了车。
房玄龄高高举起的鸡毛掸子,在距离房俊胸口一寸的地方,骤然凝滞。
他看着儿子那张年轻却写满“癫狂”与“无赖”的脸,看着他那双清澈却又透着一股子浑不吝的眼睛。
心中的滔天怒火,竟被一股冰冷感瞬间浇灭大半。
这……这不是一个叛逆儿子的挑衅。
这更像是一个神志不清的病人的胡言乱语。
房玄龄握着鸡毛掸子的手,青筋毕露,却再也落不下去。
他想起前些日子,儿子坠马醒来后说的那些胡话,想起太医“癔症未愈”的诊断,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打他一顿,又能如何?他长叹一声,瞬间苍老,疲惫刻骨。
手中的鸡毛掸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一言不发,转身拂袖而去。
那萧索的背影,在冬日的斜阳下拉得老长,充满了说不尽的疲惫与落寞。
房俊卖父画像、散金败家的“壮举”,风卷残云般一夜之间传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不把此事当成了最新的笑谈。
“听说了吗?房相家的二郎,疯得更厉害了!”
“可不是嘛!连他爹的画像都敢卖,还把金子往外扔!这房家,怕是要被这败家子给掏空喽!”
第二天早朝,金銮殿上,气氛肃穆。
早朝刚开始没多久,便有一位铁面无私的御史出班奏事。
“启奏陛下!”那御史手持玉笏,朗声道,“臣有本奏!梁国公房玄龄教子无方,纵其子房遗爱败坏家风,恶行昭彰!昨日,房遗爱竟欲变卖其父凌烟阁功臣画像,视皇家恩典如无物,此等行径,实乃大不敬!更有甚者,其挥霍无度,将黄金随意赏人,骄奢淫逸,败坏朝纲!臣请陛下严惩房玄龄失察之过,以儆效尤,正我大唐风气!”
龙椅之上,唐太宗李世民听闻此事,浓密的眉毛微微一挑。
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房玄龄,心中也是哭笑不得。
这个房遗爱,以前虽是纨绔,但因氏族志一事,他己将高阳公主赐婚于他。
没想到摔了一跤之后,竟然“疯”成了这副模样?
连他爹的功臣画像都敢卖?这小子,是真疯了,还是在装疯卖傻?
李世民沉吟片刻,开口道:“房卿,此事当真?”
房玄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模糊了双眼:“陛下,臣……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犬子自坠马之后,神志时常不清,屡屡做出荒唐之举。昨日之事,皆是臣管教不严所致。臣……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解除犬子与高阳公主的婚事!”
他一边说,一边叩首,语气中充满了绝望与恳切:“犬子如今这般模样,实不堪为皇家之婿,若强行成婚,不仅会玷污天家颜面,更会贻笑大方,累及公主清誉啊!求陛下开恩!”
房玄龄是真的怕了。
再这么下去,别说房家的脸面了,他这条老命都可能被这个孽子给折腾掉。
解除婚约,虽然会得罪皇家,但总比眼睁睁看着家族被一个“疯子”拖垮要好。
李世民看着涕泪交加的房玄龄,眼神复杂。
他并没有当场应允,也没有斥责。
对房俊的“疯癫”,他心中己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房卿平身。”李世民沉声说道,“此事,朕知道了。高阳的婚事,容后再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下众臣,最终落在太医院院正的身上,“着太医署派两名精干太医,即刻前往房府,为房俊再仔细诊治一番,务必查明其‘癔症’究竟到了何种地步。退朝后,将诊治结果速速报来。”
“遵旨!”太医院院正躬身领命。
一场风波,暂时被压了下来。
而房俊这个名字,也因为这桩“卖爹画像”的奇闻,彻底在长安城上层圈子里“名声大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