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节的雨季漫长。
安安租的阁楼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推开木窗就能看到长江。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退休教师,姓陈,总爱在阳台上养些花草。
“小林啊,这盆芦荟你拿去。”搬进来的第一天,陈老师就塞给她一盆绿植,“放电脑旁边,防辐射。”
“谢谢陈老师。”安安接过花盆,手指蹭到泥土,微凉。
阁楼很小,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外加一个简易灶台。她花了一下午打扫,擦净窗户上的陈年水渍,铺上蓝白格子的床单。傍晚时下起了雨,她坐在窗边,听着雨滴敲打青瓦的声音,第一次觉得安静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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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节县图书馆藏在老城区的梧桐树影里,是栋三层的小白楼,门口的石阶被岁月磨得发亮。
安安——现在叫林笑——每天早晨七点西十分准时出现在图书馆侧门,手里拎着街口买的豆浆和油条。她的工牌挂在胸前,照片上的女孩戴着黑框眼镜,嘴角抿出一个拘谨的微笑。
“小林,这么早啊!”门卫老陈乐呵呵地打招呼。
“嗯,今天要整理新到的书。”安安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她的工作很简单:登记借阅、整理书架、偶尔帮学生查资料。最常待的地方是二楼的社科区,那里有扇朝西的窗户,下午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能把书页晒出淡淡的油墨香。
某个阴雨天,她在《中国地理杂志》里发现一张明信片——背景是一个三角梅小院。手指无意识地过那个熟悉的窗台,又猛地合上书页。
“林老师?”一个小女孩踮着脚递来绘本,“能帮我找《小王子》吗?”
安安眨掉眼底的雾气,弯腰微笑:“在儿童区第三排,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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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的厨房只有两平米,煤气灶锈迹斑斑。
安安对照手机食谱,把土豆丝切成了土豆条。油锅冒烟时她吓得往后跳了半步,还是把菜倒了进去。
“滋啦——”
热油溅到手背上,立刻红了一片。最终出锅的土豆条半生不熟,盐还放多了。她坐在小茶几前一口口吃完,咸得灌了两杯水。
第二天,隔壁独居的阿婆来借书,看到她手上的烫伤药,硬塞给她一罐自制泡菜:“女娃子不会做饭要讲嘛!明天来我家吃。”
后来她的厨房渐渐有了烟火气:窗台上晒着干辣椒,冰箱里有阿婆教的泡菜,虽然炒青菜还是会老,但至少煮面不会糊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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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辣”在奉节是个伪命题。
第一次在面馆被红油呛出眼泪时,老板娘笑得首拍桌子:“妹妹是外地人吧?下回给你少放花椒!”
渐渐地,她能尝出火锅底料里的豆瓣酱香,能分辨出泡椒和干辣椒的不同后劲,甚至敢在早餐小面里加半勺油辣子——虽然吃完还是要喝两瓶酸奶解辣。
某个加班的夜晚,她独自坐在江边大排档,面前是一盆沸腾的麻辣烤鱼。滚烫的汤汁里,她突然尝到某种释然的味道。
原来痛苦和辣一样,熬过最灼烧的阶段,反而会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