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踏进赵府花厅时,脸上堆满了精心修饰的关切与无奈。她对着端坐上首、眉目沉静的赵老夫人和侍立在一旁、神色略显疏离的赵珩,深深一福。
“老夫人安好,赵大人安好。”周氏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愁绪,“今日冒昧叨扰,实是为着我那两个不省心的女儿,还有……先慈秦老夫人与您老那份深厚情谊。”
赵老夫人捻着佛珠,抬了抬眼皮:“侯夫人请坐。何事烦忧?”
周氏谢过落座,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唉,说来惭愧。我家明昭那孩子,自小性子就……过于沉静内向了些,身子骨也不甚强健。前些日子府里出了点意外,她又受了惊吓,如今在静养,瞧着更是怯懦了。我与侯爷思来想去,实在惶恐,怕她这般性情,日后……恐难当赵家长媳之责,反辜负了老夫人与先慈的一片拳拳之心啊。”
赵珩站在母亲身侧,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周氏见赵老夫人只是听着,并未表态,便加重了语气,换上更恳切的面容:“明玥这孩子,既是嫡长女,自小又懂事大方,行事妥帖,颇得侯爷与我疼爱。她与明昭姐妹情深,听闻妹妹身子不适,心中焦虑万分。她私下恳求于我,道是愿替妹妹承担这份婚约之责,嫁入赵家,侍奉老夫人与赵大人左右,以全两府情谊,也替妹妹分忧。”她顿了顿,偷眼观察赵家母子的神色,“老夫人,赵大人,您看……这姐妹易嫁,虽不合常例,但也是为了明昭好,更是为了不辜负先人遗愿,让两府情谊得以延续。还望老夫人与大人……体恤则个。”
花厅内一时寂静。赵老夫人缓缓拨动佛珠,沉吟不语。
这时,屏风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环佩叮当声,赵珩的妹妹赵思凝端着茶盘走了进来。她年纪尚小,性子单纯,方才在屏风后听到“姐妹易嫁”,又见周氏言语间对沈明昭尽是贬低,对沈明玥满是夸赞,心中己是不平。她放下茶盏,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沈二姐姐……人挺好的呀……”
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花厅里格外清晰。周氏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神瞬间锐利地扫向赵思凝。
赵老夫人眉头微蹙,轻咳一声:“凝儿,不得无礼。还不下去。”
赵思凝这才意识到失言,慌忙低头行礼,匆匆退了出去。
赵珩适时开口,声音沉稳听不出情绪:“侯夫人之意,本官与母亲己明了。此事涉及先人约定及两府声誉,非同小可,需慎重考量。换婚之事,容我赵家思量几日,再予答复。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周氏心中虽因赵思凝的态度起了疑窦,她什么时候与明玥那野丫头见过?但见赵珩态度还算客气,并未一口回绝,便按下疑虑,强笑道:“应当的,应当的。事关重大,自当慎重。那妾身便静候佳音了。老夫人,赵大人,妾身告退。”
周氏回到永宁侯府,立刻将沈明玥唤至房中,摒退左右。
“玥儿,赵家那边……态度有些微妙。”周氏沉着脸道,“赵珩说需考虑几日,这本在意料之中。但赵家那个小女儿赵思凝,竟似对那丧门星颇有好感,还出言维护!”
沈明玥闻言,柳眉倒竖:“什么?赵思凝维护那个贱人?她凭什么?定是那贱人在赵家面前装可怜,说了什么!”
周氏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此事蹊跷。赵思凝年纪小,心思浅,她的态度未必是赵珩母子的意思,但……也未必不是。我们得弄清楚,沈明昭那贱蹄子,到底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
“母亲放心!”沈明玥眼中寒光闪烁,“我这就去找徐世子!他定有办法撬开沈明蓉那张嘴!落水那日,她离得最近!”
徐靖很快收到了沈明玥的传信。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再次踏入永宁侯府那个荒僻的小院。
看守的粗鄙婆子早被收买,见了他便谄媚地退开。屋内,沈明蓉裹着薄被,面容憔悴,眼中还残留着落水后的恐惧。见到徐靖,她更是吓得往后缩。
“蓉妹妹,”徐靖的声音依旧温煦,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身子可好些了?世子哥哥有几句话问你,关乎你的性命,也关乎你母亲和哥哥的前程。你,想清楚再答。”
沈明蓉瑟瑟发抖:“世子……世子哥哥……问什么?”
“落水那日,除了你自己‘不小心’,可还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徐靖逼近一步,阴影笼罩住沈明蓉,“比如……有谁推了你?或者,有谁在你落水前,靠近过你?特别是……你那位好二姐?”
沈明蓉惊恐地摇头:“没……没有……是我自己……”
“是吗?”徐靖猛地俯身,一把掐住沈明蓉的下巴,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蓉妹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母亲周氏真在乎你的死活?她现在恨不得你立刻消失,好保全侯府颜面!你父亲?呵,他眼里只有他的仕途!只有我,能救你,也能……让你生不如死!”他另一只手拿出一枚细长的银针,在沈明蓉眼前晃了晃,针尖闪着幽蓝的光,“这‘蚀骨针’的滋味,你想尝尝吗?不会要命,只会让你日日如万蚁噬心,生不如死。”
巨大的恐惧彻底击溃了沈明蓉的防线。“我说!我说!”她涕泪横流,语无伦次,“是……是二姐姐!是她!她暗示我若不想被嫡母随便送人做妾,就在宴会上落水,碰运气找个姻缘,呜呜呜…”
徐靖松开手,沈明蓉在床上,如同烂泥。他首起身,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拭着手指,眼中寒芒大盛。
“果然是她!”徐靖心中冷笑。沈明昭那看似惊慌失措的躲避,那恰到好处的伤痕,全是伪装!她不仅自保,更是在借力打力!她为何要这样做?她知道了什么?赵家的态度变化是否与她有关?
他立刻找到沈明玥,将沈明蓉的供述告知。
沈明玥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贱人!竟敢如此算计我!还想攀附赵家?做梦!我要她死!立刻!马上!”
徐靖按住她,眼神阴冷如毒蛇:“玥儿,稍安勿躁。她必须死,但不能死在明处,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她不是‘病’着吗?那就让她……‘病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