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嗬……”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仿佛从喉咙深处被强行挤出来的吸气声，猛地从顾砚山那具“尸体”中发出！
紧接着，他原本死灰一片、僵硬如铁的脸上，那些可怖的青灰色如同退潮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深紫色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颜色也在飞快地变淡，从深紫到青紫，再到一种失血的苍白，最后竟然隐隐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淡粉！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那深陷的眼窝里，原本涣散、凝固的瞳孔，如同被投入滚烫石子的冰湖，骤然开始收缩！那收缩的速度快得惊人，带着一种濒死生物被强行唤醒的惊悸和茫然，随即，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活人气息，如同寒冬冻土下顽强钻出的第一缕嫩芽，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从他冰冷的躯壳深处渗透出来！
“督…督军？！”张副官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狂喜而剧烈地颤抖着，几乎变了调。他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死死盯着顾砚山脸上那不可思议的变化，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忘记了呼吸。他身后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卫兵，也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彻底僵在了原地，握枪的手都在微微发颤，看向沈清月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如同看着一个来自幽冥的妖物。
沈清月却无暇他顾。她的世界在急速地缩小、模糊。手腕处剧烈的疼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持续不断地狠狠扎进她的神经末梢，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道狰狞的伤口，带来一阵阵令人晕眩的锐痛。失血的眩晕感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她的意识堤坝。眼前张副官那张因狂喜而扭曲的脸，卫兵们惊骇欲绝的表情，都在剧烈地晃动、旋转，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水幕。
但她的左手，那只死死捏着顾砚山下颌的手，却如同钢浇铁铸般纹丝不动！手腕上的伤口，依旧倔强地、汩汩地向外奔涌着那带着奇异灼热和生命力的金红色血液，源源不断地灌入顾砚山的口中。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滚烫血液的涌入，都像投入寒潭的炽热烙铁，发出“嗤嗤”的、只有她能感知到的无形灼烧声，疯狂地中和、吞噬着那盘踞在他五脏六腑、西肢百骸中的蚀骨寒毒！
时间，在极度的痛苦和巨大的消耗中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沈清月感觉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刹那——
“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到撕心裂肺的呛咳猛地从顾砚山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这不再是之前那种垂死的、无意识的微弱抽搐，而是充满了生命复苏的强烈挣扎！他整个胸腔都在剧烈地起伏，仿佛要把积压在肺腑里所有的寒毒和死气都咳出来！
随着这阵惊天动地的呛咳，顾砚山那双紧闭的、深陷的眼皮，如同被无形的线骤然提起，猛地掀开了！
那双眼睛，不再是之前死水般的空洞和涣散。尽管瞳孔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惊魂未定的茫然，如同从最深沉的噩梦中骤然惊醒，但一种极其锐利、极其冰冷、仿佛淬了寒冰的幽光，正以惊人的速度重新凝聚！这光芒甫一出现，便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生杀予夺的天然威压，瞬间穿透了卧房内凝固的空气，精准地、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探究，死死锁在了沈清月那张因失血和剧痛而惨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上！
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专注，穿透了沈清月眼前因失血而晃动的虚影，如同两根冰锥，狠狠钉入她的灵魂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从沈清月的尾椎骨窜起，沿着脊柱首冲头顶，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手腕上的剧痛似乎都被这冰冷的目光冻结了一瞬。
成功了……母亲的话是真的！狂喜如同微弱的火星，刚刚在她濒临熄灭的心头燃起一丝希望，就被那双眼睛里的冰冷瞬间浇熄。那不是劫后余生的感激，更像是一种……发现猎物的冰冷评估。
就在这时，一种诡异至极的触感从她被迫压在顾砚山唇上的手腕传来！
顾砚山那冰冷、干裂的嘴唇，竟然在微微蠕动！仿佛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人终于找到甘泉，他的唇瓣贪婪地贴合着沈清月手腕上那道狰狞翻卷的伤口边缘，甚至能感觉到他冰冷的舌尖，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探索意味，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舔舐了一下伤口边缘尚未凝固的、滚烫的血液！
“呃……”一声极其压抑、带着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更深沉渴求的喉音，从顾砚山的喉咙深处滚出。那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毒蛇滑过枯叶，充满了令人头皮发麻的贪婪和一种病态的依恋。
沈清月浑身汗毛倒竖！那冰冷舌尖的触感，比刀割更让她感到恐惧和恶心！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强烈排斥和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当头浇下！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一抽手！
“嘶……”手腕离开那冰冷嘴唇的瞬间，带起一阵撕裂的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几乎要下去。
张副官眼疾手快，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搀扶。然而，就在张副官的手即将碰到沈清月手臂的瞬间——
“别碰她！”
一个冰冷、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威压和一种极其怪异占有欲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骤然响起！
顾砚山开口了！
他的声音极其沙哑低沉，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尾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这虚弱的声音里，却蕴含着一种磐石般坚硬的意志，一种猛兽刚刚苏醒、急于宣示领地所有权的本能霸道！
那只刚刚还在贪婪吮吸血液的手，此刻却以一种与其虚弱状态截然不符的、快如闪电般的速度抬起！那只手骨节分明，皮肤因病而苍白，却依旧修长有力。它并非攻击张副官，而是精准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抓住了沈清月那只刚刚抽回、鲜血淋漓的手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