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望像深潭的水，淹没了韩旭的口鼻。
葛伯肩胛处那点不祥的暗褐色湿痕，如同符咒污染在他体内肆虐的具象化投影，彻底粉碎了他对这位“引路人”最后一丝侥幸的幻想。
沉默无法净化，仪式带来反噬，所谓的“共生”，不过是慢性而痛苦的畸变之路。
他闭上眼，不再徒劳地对抗眩晕和呕吐感，任由那铁锈与腐烂的感官污染和葛伯兽皮散发出的、更加古老诡异的血腥甜腻气息混合着冲击他的神经。
视野在黑暗中扭曲、旋转，边缘闪烁的光斑勾勒出那扇“门”——不，是“毒”——的狰狞轮廓，符文的扭动仿佛无数冰冷的蛆虫在啃噬他的意识。
“沙沙……沙沙沙……”。
屋外的声音不再是模糊的背景。它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密集，如同亿万片干燥的鳞片在摩擦，又像无数细小的口器在啃噬着岩石和泥土。
这声音不再仅仅是包围，它开始……沉降。
仿佛一片由微小活物组成的、粘稠沉重的雾霭，正缓缓地从天穹那铅灰色的“淤血”中垂落，覆盖了山林，覆盖了茅屋，渗透进每一道缝隙。
空气变得异常滞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带着金属腥味的淤泥。
火塘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炭火挣扎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茅屋。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韩旭的感官却因符咒的侵蚀和极致的恐惧而被强行扭曲、放大。
他“看”不见了，但他能“感觉”到。
他感觉到茅屋那简陋的土墙在无声地颤抖，细小的砂砾从墙壁剥落，簌簌掉在地上。
他感觉到头顶茅草编制的屋顶，正被无数细小的、带着倒钩的足肢轻轻刮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的“嗤嗤”声。
他感觉到一股冰冷、粘稠的“湿意”，并非来自水汽，而是某种活物的气息，正从门缝、从墙壁的微小孔洞、甚至从地底，一丝丝、一缕缕地渗透进来，带着浓烈的土腥、铁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烂甜腻的花粉般的味道。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葛伯那边传来的动静。
不再是压抑的呜咽，而是一种……沉重的、带着粘滞感的喘息。
仿佛老人的胸腔里塞满了湿透的棉花，每一次吸气都异常艰难，每一次呼气都带着一种液体翻涌的、细微的“咕噜”声。
伴随着这粘滞的喘息，还有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血腥、腐败甜腻和……微弱青铜锈蚀气味的“气息”散发出来，源头正是葛伯的后背！
韩旭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不敢动，不敢呼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锚定自己摇摇欲坠的意识。
符咒的污染在黑暗中更加猖獗，那冰冷的触手感仿佛己经缠绕上他的脊椎，向他的大脑核心钻探。
他死死咬住牙关，将那个致命的音节——“毒”——死死锁在喉咙深处，锁得喉骨都在咯咯作响。
突然！
“呃啊——！” 一声短促而极其痛苦的闷哼从葛伯的方向爆发出来！那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无法忍受的剧痛。
紧接着，是布料被撕裂的“嗤啦”声！以及一种……粘稠液体大量涌出的、令人作呕的“噗呲”声！
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的、混合着血腥、腐败甜腻和强烈青铜锈蚀的气味瞬间在狭小的茅屋内炸开。
这气味如此浓烈，如此邪恶，甚至盖过了韩旭体内符咒带来的污染感，首接作用于他的生理本能，引发一阵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剧烈干呕。
就在这气味爆发的瞬间，屋外那无处不在的“沙沙”声骤然加剧。
如同平静的海面瞬间掀起了狂涛！
刮擦声、啃噬声、振翅的嗡鸣声汇成一股尖锐刺耳的、充满贪婪和急迫的噪音狂潮，疯狂地冲击着茅屋！
土墙的震动更加明显，屋顶的刮擦声变成了密集的敲打，仿佛有无数坚硬的、细小的东西正迫不及待地想要钻进来！
葛伯的喘息声变得极其粗重和混乱，伴随着身体在草堆上剧烈翻滚、摩擦的声响，以及液体不断滴落在地上的“啪嗒…啪嗒…”声。
那声音在死寂和屋外的喧嚣中，显得格外清晰，格外惊心。
韩旭的意志在崩溃的边缘。
符咒的侵蚀、感官的污染、葛伯的剧变、屋外疯狂的威胁……多重恐怖如同巨浪，要将他彻底拍碎。
他蜷缩在冰冷的角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求生本能。
就在这时，一点极其微弱的光芒，毫无征兆地在绝对的黑暗中亮起！
不是火，也不是炭火的余烬。
光源来自……葛伯的方向！
那光芒极其暗淡，带着一种病态的、幽冷的青色，如同深埋地底、饱含辐射的矿石发出的微光。
它并非稳定地照亮，而是如同呼吸般，微弱地、不规则地明灭着。
借着这转瞬即逝的、病态的青光，韩旭在极度恐惧中，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幕——
葛伯蜷缩在草堆上，身体痛苦地扭曲着。
他后背的衣服被撕裂了一大片，露出下方……那根本不再是人类的皮肤！
在老人肩胛骨下方的位置，皮肤仿佛被从内部腐蚀、融化，形成一个碗口大小的、边缘不规则溃烂的创口。
创口深处，不再是血肉，而是……一片粘稠、蠕动、散发着幽幽青光的、如同半凝固青铜溶液般的物质。
那物质表面不断鼓起细小的气泡，破裂时发出轻微的“啵”声，每一次破裂都散发出更浓烈的、混合着血腥、甜腻和锈蚀的恶臭。
创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蔓延的青铜色脉络，如同锈蚀的金属纹路，正缓慢地向西周侵蚀！
而在那溃烂的、涌动着青铜溶液的创口中心，赫然镶嵌着……那片从兽皮内侧剥下来的、绘制着扭曲线条的符文碎片。
它如同一个邪恶的锚点，深深地“长”在了那片青铜溶液里，碎片边缘的颜料线条，此刻正随着那青铜溶液的蠕动而明灭不定，散发出那病态的、呼吸般的青光。
这就是仪式的代价！这就是与“毒”共生的畸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