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富贵看中的地方,是城西靠近城墙根的一处废弃书院——松鹤书院。据说几十年前也曾书声琅琅,出过几位举人,后来不知怎的渐渐败落,最终荒废。院墙坍塌了大半,几进院落里杂草丛生,房舍破败,雕花窗棂朽烂不堪,几间主屋的屋顶都塌陷了,露出黑黢黢的椽子,像巨兽残缺的肋骨。寒风卷着枯叶和雪沫,在空荡荡的庭院里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这...这地方能办学?”李小嘴裹紧了棉袍,看着眼前一片荒芜破败,只觉得寒气从脚底板首往上冒。“修、修缮的费用,怕是要赶上重建了!”
张大牛则皱着眉,西下打量着:“阴、阴气太重!俺听码头的老人说,这地方邪性,半夜常有白衣女鬼飘来荡去,哭哭啼啼,还、还有人见过无头书生在月下徘徊...不吉利!”
“鬼?”陈富贵嗤笑一声,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积雪和瓦砾,走到一处相对完好的月洞门前。“大牛,你拳头上的煞气,十个鬼见了也得绕道走。怕什么?”他抬头看着门楣上模糊不清的“松鹤延年”石刻,“地方够大,格局方正,闹中取静。关键是...便宜!原主急于脱手,开价低得离谱。”
正说着,一个穿着臃肿棉袍、缩着脖子的干瘦老头,由一个同样畏畏缩缩的小厮领着,哆哆嗦嗦地走了过来,正是书院的地主王员外。
“陈、陈老板,您、您真看上这地方了?”王员外搓着手,眼神飘忽不定,带着几分急切和难以掩饰的惊恐,“价钱好说!只要您诚心要,再、再给您降两成!只求您...您快点接手!”
陈富贵不动声色:“王员外如此爽快,倒让陈某好奇了。莫非此地真有...难言之隐?”
王员外脸色一变,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带着哭腔:“不瞒陈老板,这、这书院...它闹鬼啊!凶得很!我家三代单传的孙子,半年前好奇进来玩了一趟,回去就高烧不退,胡言乱语,差点丢了小命!请了多少和尚道士,钱花得像流水,才勉强保住魂儿!这地方,我是真不敢留了!谁沾谁倒霉!”
李小嘴和张大牛听得脸色更白了。
陈富贵却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废墟里显得有些突兀。“闹鬼?王员外,您这说法,可就不够厚道了。”
“啊?”王员外一愣。
“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陈富贵拄着拐,踱了两步,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此地非但不是凶地,反而是难得的‘聚阳之所’!只是前几任主人福薄德浅,压不住这冲天的阳气,反被其灼伤,才出了些看似不祥的异状。您家小公子年幼体弱,阳气不足,贸然闯入这阳气过盛之地,如同寒冰入沸汤,焉能不病?此非鬼魅作祟,实乃阳亢之症!”
王员外被这番闻所未闻的“阳气镇邪”理论侃晕了,张着嘴:“真、真的?”
“自然!”陈富贵煞有介事地指着残破的建筑,“您看这书院格局,坐北朝南,前庭开阔,形如展翅之鹤,正是纳阳引气的上佳风水!所谓‘白衣女鬼’,不过是阳气蒸腾、水汽凝结的薄雾,在月下形似人形罢了;‘无头书生’?更是无稽之谈!那是月光穿过残破窗棂,投下的影子扭曲所致!此地,正是需要一股磅礴的、充满生机的‘阳气’来镇守调和!还有什么比数百年轻学子朗朗读书声,更能汇聚浩然正气、蓬勃阳刚之气的?”
他猛地转向王员外,目光灼灼:“陈某不才,麾下商行伙计数百,皆是血气方刚、阳气充沛的青壮男儿!更有意广招西方有志学子,以朗朗书声、浩浩正气,镇此阳亢之地,化戾气为祥和!届时,此地非但无害,反而会成为滋养文脉、福泽子孙的宝地!王员外,您说,这是不是天意?”
王员外彻底懵了,被陈富贵这套真假难辨的风水玄学侃得晕头转向,只觉得眼前这位年轻商人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光环。他看看破败的院落,又看看陈富贵笃定的眼神,心里那点恐惧竟真的被一丝渺茫的希望替代了。
“若...若真如陈老板所言...”王员外犹豫着。
“立字为据!”陈富贵趁热打铁,“我不仅买下此地,还可在契约中写明,若三年内此地再有‘不祥’之事牵连尊府,我陈富贵十倍赔偿!如何?”
在陈富贵强大的话术攻势和看似豪爽的保证下,王员外最终晕乎乎地以近乎白送的价格,签下了地契转让文书。拿着还散发着墨香的地契走出废墟,李小嘴和张大牛看向陈富贵的眼神充满了敬畏——能把鬼宅说成风水宝地,还让人倒贴钱卖,自家老板这张嘴,怕是开了光!
陈富贵却望着破败的书院,眉头并未舒展。买下地方只是第一步,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他需要老师,真正的老师。可谁愿意来教这离经叛道的“商贾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