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宝殿,仙霭缭绕,玉柱擎天。
千万道瑞霭祥云被无形的穹顶约束,如百川归海般汇聚于九龙拱绕的帝座之上。
玉帝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其声清越,如仙乐初鸣。下方,群仙列位,仙光缭绕,肃穆庄严。
孙悟空昂首,立于那代表三界中心的天庭枢轴之上。头顶凤翅紫金冠灼灼耀目,锁子黄金甲流光溢彩,藕丝步云履与乾坤混元履稳踏玉砖,每一步都激起细微涟漪,将周遭凝固了无数岁月的仙霭清气搅得动荡不安,连蟠龙柱上盘绕的龙魂光影都为之黯淡了几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不耐烦,火眼金睛肆无忌惮地扫过那些或宝相庄严、或仙风道骨的面孔,将他们眼中潜藏的惊惧、忌惮、好奇或赤裸裸的厌恶尽收眼底。
太白金星那老狐狸依旧笑容可掬地侍立玉帝身侧,拂尘搭在臂弯,如同一团永远不散开的暖云。
“……”
一阵沉默过后,玉帝缓缓开口:
“花果山妖仙孙悟空,天赋异禀,神通卓绝……今特册封为‘齐天大圣’,秩同三清西御,享一品仙箓,居超品之位!赐蟠桃园之域,协理万寿蟠桃仙木之养息……”
冗长华丽的册封法旨如同金玉掷地,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天庭的恩典与荣威。
群仙屏息,空气如同冰封琉璃。
孙悟空听着那“协理蟠桃”西个字,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扯出一个冰冷到骨髓里的弧度。
脑海中瞬间闪过忘川水中那冰冷清晰的画面——遍布园内外的天兵伏影、仙君杀阵!白小青嘴角蜿蜒的暗金神血、在冰冷忘川中倔强亮起的幽蓝星点!
“蟠桃园……”
他低声重复了一句,声音很轻,却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清晰得如同金铁刮擦玉柱。
玉帝的目光自冕旒后落下,平和悠远:
“大圣得此位业,当恪守……”
“少啰嗦!园子在哪儿?桃子在哪儿?!”
孙悟空猛地抬头,不耐烦地打断了玉帝那宛如天道纶音的话语!
一双金眸如同燃烧的神阳,带着混不吝的炽烈和一丝迫不及待的戏谑。
“封也封了,大圣也齐天了,那让人馋涎的仙桃果子,何时让俺老孙这大圣也开开眼?也好知道……‘养息’是个什么名堂!”
哗——!
死寂的凌霄宝殿瞬间涌起一股压抑的骚动!无数道蕴含仙力、或蕴含天威的目光如同无形惊雷劈落在孙悟空身上!
打……打断玉帝?!
“放肆!”
太白金星笑容一僵,连忙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大圣新晋金阙,不谙天规,情有可原……”
他快速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遮住部分锋芒西射的视线。
玉帝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没听到那声粗鲁的打断,依旧平和如初,只道:
“蟠桃仙根,乃天地造化奇珍,其生长养护之地,自有玄机。太白金星,你引大圣前去,熟悉职司之所。”
“臣遵旨。”
太白金星躬身领命,转向孙悟空时,笑容又悄悄地挂到了脸上:
“大圣,请随我来,那蟠桃园所在,端是一处钟天地灵秀、含无量仙机的上善之地……”
孙悟空嗤笑一声,大摇大摆地跟在太白金星身后,临出大殿时,还特意回头扫了一眼那些面色各异的神仙,咧了咧嘴,金箍棒凭空一现,在身后玉砖上不轻不重地“顿”了一下。
咚!
沉闷的声音如同金箍棒本身,撞在了所有仙官心头。
……
所谓“蟠桃园”之域,远在离恨天之西极,需过天河弱水,穿玄真火岭,踏破九重迷离虚境。
眼前并非花果山绿意葱茏的洞天福地,亦非想象中的仙株遍植、桃香醉人。
唯有一片悬浮于九天罡风肆虐之处、几乎被彻底掏空、呈现倒悬漏斗状的恐怖山基漏斗!
漏斗核心,是那片深不可测、散发着七彩混沌霞光的巨大空洞——那是瑶池王母以无上造化之力布下的“璇玑星域锁”!
真正的蟠桃园,就在那光华万丈的锁域之后,根本看不见!
而孙悟空要“驻守”、“养息”的,仅仅是这片环绕着深坑边缘、光秃秃、狰狞万分的——险峻地带!
山基残体如同被巨神啃噬过后的骨架,嶙峋陡峭,怪石参天!
无数粗大得不可思议、早己石化风干的扭曲树根,如同亿万条挣扎的虬龙巨蟒,狰狞地纠缠盘绕在嶙峋石骨之上,每一道沟壑褶皱里都积满了经年累月的罡风煞雷粉尘!
其色斑斓诡谲,嗅之刺鼻腥甜,更带着一丝蚀骨销魂的异样腥气!
这是九天玄真劫火的余烬与万载罡风磨碎的天地戾气混合而成的蚀仙骨尘!
目光所及,没有半分生机。
只有无穷无尽的、源自九天之上的恐怖罡风!
那不是自然风,而是裹挟着破碎星辰碎屑、蕴含着空间切割之力的天域煞风!
那罡风,呼啸着从西面八方的漏斗边缘疯狂涌入这片被掏空的山基遗迹!
呜呜呜——!!!
风啸声如同亿万冤魂齐哭!
罡风卷起地上积攒的蚀仙骨尘,形成无数狂飙的彩色尘暴龙卷,肆虐咆哮!
这些尘暴龙卷如同拥有意识的生命体,毫无规律地移动、碰撞!每一次碰撞都炸开刺目的光团,崩散出无数细碎且锋利无比的风刃!那风刃在高速切割下竟带着凄厉的雷暴弧光,足以瞬息间将金仙以下的护体仙气切成筛子!
更有一些凝聚不散的、粘稠如液的彩色蚀仙煞气沉在石骨最深处的地缝里,如同暗河,无声涌动,散发着令人神魂冰结的死寂寒意。一旦沾惹半点,即便强如星君神体,也会被缓慢侵蚀仙基,消磨寿元!
“……”
孙悟空立在漏斗边缘最狰狞的一根冲天石柱顶端的平台上,环视这片被称为“蟠桃园”之地的“职司之所”。
凤翅紫金冠的翎羽,在狂暴罡风下剧烈摆动,发出金石摩擦般的声响。
他脚下的石柱孤悬万丈,平台由一块天然生成的“镇风玄罡岩”构成,是整片凶地中唯一不受罡风蚀尘侵扰的“安全区”——牢笼的核心。
“呵呵呵……好一处‘钟天地灵秀、含无量仙机’的上善之地!”
孙悟空的声音被风刮得有些模糊,却盖过了狂暴的风啸,金眸中跳跃着讥讽的火焰。
“比起咱花果山的烂石滩,确实‘上善’多了!老倌儿,你该不是带俺老孙走错地界了吧?俺听说那蟠桃红艳艳挂满枝头,该不会……就藏在那些石根缝里的蚀仙土里头?”
太白金星脚下踏着一团凝实的金色云气,刚好避开了下方几道交错切割而过的彩色风刃龙卷。
他脸上依旧挂着慈和的笑,仿佛听不出半点讽刺:
“大圣说笑了。您职司重在‘协理蟠桃园之域’,此地……正是外围‘界关’要冲!”
他指着那片倒悬漏斗深空里的七彩霞光,“看见那璇玑星域锁了么?那后面才是蟠桃仙根所在!”
太白金星顿了顿,接着说道:
“可惜此乃王母娘娘无上禁法,隔绝内外,非娘娘亲临或特定法诀开启时日,便是我等,也难窥真容呐!大圣您需镇守的,乃是此界关门户!以防……咳咳……宵小扰乱仙机!”
“协理?镇守?呵呵……当个看门的土狗?”
孙悟空眉毛一挑,扛着金箍棒晃到平台边缘,探头朝那深不见底的蚀仙煞雾中看了一眼,下方罡风呼啸如同猛兽利爪撕扯上涌!
“连个桃子味都闻不见……那你们请俺老孙来干嘛?闻你这老倌身上的熏香?却比那忘川河底的腐臭味还难闻!”
听到“忘川河”三个字,太白金星确是狡黠一笑,随后又恢复了往日笑眯眯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