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她应该是疯了
车里的气压低得能把人活活闷死。
商虞侧头看着身边的男人。他死死攥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
从梁家老宅出来,他一个字都没说过。
车速快得吓人,窗外的夜景被拉扯成一片模糊的光带。
商虞也没有开口。有些时候,沉默比任何安慰都有用。
回到别墅,梁京延松开她的手,径直上了楼。
砰的一声。楼上的房门被重重甩上,隔绝了一切。
商虞一个人站在空旷死寂的客厅里,看着楼上那扇紧闭的房门,心里空落落的。
她在楼下等了很久。
久到墙上挂钟的时针,都走了一大格,楼上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放轻了脚步,上了楼。
主卧的门虚掩着,里面没开灯,一片漆黑。她轻轻推开门,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她的视线,落在了床头柜。那里放着一个白色的小药瓶。
商虞走过去,拿了起来。
不是什么维生素。瓶身上印着一行小小的,她几乎看不懂的化学名称。
是一种用于治疗双相情感障碍的处方药。
躁郁症。
商虞拿着药瓶的手指,一点点地凉了下去。她忽然想通了很多事。
他为什么被称为佛子,手段却那么狠。
他为什么时而温柔,时而暴戾。他为什么会有那么严重的失眠,只有在她身边才能睡着……
原来,从来不是什么性格复杂。是他病了。
“商小姐。”
管家吴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端着一杯温水,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先生他……”
商虞转过身,把手里的药瓶递到她面前:“这是怎么回事?”
吴妈看到药瓶,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为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
她接过药瓶,小心地放回原处。“先生这病,很多年了。”
“因为他父亲?”商虞问。
吴妈点了点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先生的母亲,就是被梁启山活活逼死的。当年,梁启山在外面有了人,闹得满城风雨,夫人性子那么刚烈的一个人,哪里受得了这个……”
“先生那时候还小,梁启山恨夫人,连带着也恨先生。动不动就是打骂。有一次,先生被打得差点没命,夫人就带着他跑了,躲到了一座很远很远的寺庙里去……”
“夫人去世后,先生的性子,就彻底变了。”吴妈的声音哽咽了,“他一个人撑着,把远程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可谁知道他晚上要吃多少药才能睡着。梁启山就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一碰,就烂,就流血流脓。”
商虞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浴室的水声停了。
她看着床头柜上那个小小的白色药瓶,终于明白了,那个男人所有看似矛盾的行为背后,都藏着怎样一个千疮百孔的灵魂。
吴妈还在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商虞已经听不清了。
她的脑子里,只剩下吴妈那句躲到了一座很远的寺庙里去。
她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梁京延开玩笑似的说过,他入睡困难,是个顽疾。
那时候她只当他是随口一说。原来他那些看似玩笑的话里,藏着这么多真话。
佛子。失眠。寺庙。
这几个零碎的词,此刻在商虞的脑海里,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了起来。
她也去过寺庙。她甚至,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
难道……
一个荒唐又大胆的念头,在心底冒了出来。
她和梁京延,会不会,在那个地方见过?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
浴室的门,咔哒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梁京延走了出来。
他换了身黑色的丝质睡袍,腰带松松地系着,头发还是湿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砸在锁骨上。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那股在宴会上失控的暴戾被他收敛了起来,可周身那股冷得能冻伤人的气息,却半分未减。
他没看商虞,径直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下去,背对着她,整个人缩成沉默的一团。
商虞站在原地,看着他紧绷的背影,过了几秒,她走过去,也跟着上了床。
她在离他半臂远的地方躺下,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清浅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商虞确定他没有睡着。
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绷得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梁京延。”她忽然开口。
身边的人没动,也没出声。
商虞往他那边挪了挪,伸出手,从背后抱住了他紧绷的腰,把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她感觉到他身体在那一瞬间,僵得更厉害了。
“我困了。你陪我睡,不然我睡不着。”
梁京延还是没说话。
商虞知道,他信了。她收紧了手臂,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可她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那股紧绷,丝毫没有缓解。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细细地扎了一下,疼。
“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她把脸埋在他背上,“小时候,我睡不着,我小姨就给我讲故事。”
这个要求,幼稚得可笑。
空气安静了足足一分钟。
就在商虞以为他不会理她的时候,一道低哑的,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讲什么?”
商虞的嘴角,在黑暗中,悄悄地弯了一下。
“随便什么都行。”
他又沉默了。
商虞也不催,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抱着他,等着。
过了很久,他才重新开了口。
“从前有座山……”
他的声音很低,没什么情绪起伏,像是在念一篇枯燥的报告。
商虞就那么听着。
听他讲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故事老套又无聊。
可他的声音,像种催眠的咒语,一点一点,抚平了她心里的焦躁,也抚平了他自己身上的戾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低沉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商虞感觉到,抱着的那具身体,终于,一点点地放松了下来。
她悄悄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他沉睡的侧脸。
睡着了的他,眉眼不再凌厉,褪去了所有攻击性,像个卸下所有防备的孩子。
商虞伸出手,指尖很轻很轻地,碰了碰他的眉心。
她想,她大概是疯了。
第二天,商虞是在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里醒来的。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商家老宅的座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