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
顾墨恒半倚在铺着雪白虎皮的软榻上,脸色依旧带着失血后的苍白,但眉宇间那层挥之不去的青黑死气,却似乎淡去了些许。
他闭着眼,任由祁羽修长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腕脉上。
祁羽的神情从最初的凝重,渐渐转为惊疑不定,最后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愕然。
他反复探了几次脉,眉头紧锁,又猛地松开,眼中精光爆射!
“奇哉!怪哉!”
祁羽猛地收回手,失声叫道,看向顾墨恒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怪物。
“顾墨恒!你体内的‘寒髓引’……那霸道的毒性……竟然…竟然被一股极柔的力量给压制住了!虽然未能拔除,但这股力量硬生生将原本即将爆发的毒潮给拦了回去!这…这简首是匪夷所思!”
顾墨恒倏然睁开眼,深邃的黑眸锐利如鹰隼,原本他还不信,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但听了祁羽的话,心中的猜测又瞬间加深了几分。
“压制??”
“对!压制!意思就是,顾墨恒你暂时死不了了!”
祁羽激动地站起来,在榻前来回踱步,兴奋地搓着手:“至少短时间内,那毒被压制住了!虽然不知能维持多久,但这绝对是天大的转机!”
他猛地停下脚步,凑到顾墨恒面前,眼神灼灼,带着医者刨根问底的本能。
“所以,你就老实告诉我,今是不是吃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接触了什么特殊的药物?这压制之力来得蹊跷!必定有外因!”
特殊的药物?顾墨恒蹙眉。
他每日除了祁羽开的药,并未服用其他药物。
接触……他脑中下意识地闪过那具骤然撞入怀中的温软身体,还有那缕萦绕在鼻尖、清冽如幽谷寒泉的淡香……
角落的影七,听见祁羽说的话后,想到他家主子今日那破天荒的举动,脑子一热,脱口而出。
“祁公子!今日爷是在抱了那尚书府大小姐后,才......”
他话音未落,就感觉一道落在身上的冰冷刺骨的目光瞬打断!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恨不能当场咬掉自己的舌头!
果然,顾墨恒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整个听涛阁的气温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他冷冷地瞥了影七一眼,那眼神足以让最勇猛的战士都腿软。
“抱…抱了一下?”
祁羽猛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张成了圆形,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的笑容,那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几乎要咧到耳根。
“哦——!抱了一下?纪家大小姐?哪位纪家大小姐?可是那位……”
他拖长了语调,眼神在顾墨恒瞬间变得更加黑沉的脸上,和影七恨不得钻地缝的表情之间来回扫视,那眼神分明在说:有情况!绝对有情况!
“祁羽!”
顾墨恒的声音冷得能掉冰渣,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
祁羽立刻收敛了脸上过于夸张的八卦表情,但眼底那抹精光和探究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咳咳…王爷息怒。祁某只是…只是觉得此事蹊跷。影七说的…呃…接触,或许是个线索。那纪家大小姐身上,是否佩戴了某种特殊的香料?或是…接触过什么能克制蛊毒的东西?毕竟,这‘寒髓引’可不是一般的毒,寻常药物根本奈何它不得!”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己经很明显。
顾墨恒沉默着,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寒潭般幽邃,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情绪。
纪清芜……又是她?
那个看似柔弱却眼神坚韧,行止间处处透着谜团的女子?那缕清冷的幽香……
更何况,他怎好意思说,她撞入怀中时,上身只剩一件薄如蝉翼的兜肚?
“影七。”
“属下在!”
影七一个激灵,立刻单膝跪地。
“去,盯紧她。她的一举一动,本王都要知道。”
“是!”
影七不敢有丝毫迟疑,领命如蒙大赦,身形一闪,便如鬼魅般融入了窗外的黑暗之中。
祁羽摸了摸下巴,看着顾墨恒冷峻的侧脸,再看看影七消失的方向,嘴角又忍不住悄悄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啧,这纪家大小姐…看来不简单呐。
御书房内,龙涎香幽微。
盛帝斜倚在宽大的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紫檀桌面,认真的听苏海讲述今日小德子给顾墨恒传旨的画面。
“如何?他…可是生气了?”
他几乎能想象得到,顾墨恒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当时该是如何的阴沉。
退婚?抗旨?顾墨恒绝对干得出来!
“回皇上,摄政王他…他确实动了怒……”
果然!看来这场赐婚,是捅了马蜂窝了。
盛帝皱皱眉,心想着是在不信,给这个弟弟说说好话,再不行,他就这能拉下这张老脸,在下一道取消婚约的圣旨。
他正欲挥手让苏海退下,却听苏海话里带上了几分难以置信的古怪:
“但是…皇上,王爷他…对动怒了,好在是他接下了圣旨。”
“哦?”
盛帝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不像顾墨恒的作风,他肯忍下这口气?
苏海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却字字清晰地砸在皇帝心头。
“据…据暗卫回报,今日午后,纪小姐去了摄政王府,据说,进去前穿的是一身素白锦裙,可一个时辰后出来,却换了一身......”
盛帝猛地坐首了身体,眼中精光爆射:“纪清芜去了摄政王府?” 这倒是个意外的变数。
苏海话音刚落,御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盛帝脸上的忧色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薄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先是愕然地张了张嘴,随即,一脸的惊诧之色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幸灾乐祸的笑意。
这笑意越来越浓,最终化为一声压抑不住的低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的肩膀微微耸动,越笑越开怀,最后竟畅快地大笑出声,震得御案上的茶盏都轻轻嗡鸣。
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泪花,方才的忧虑烦躁一扫而空,只觉得心头无比畅快。
顾墨恒啊顾墨恒!任你权倾朝野,武功盖世,心硬如铁,又如何?到底是个男人!
盛帝好不容易止住笑,用指尖拭去眼角的湿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愉悦和笃定。
“苏海,你瞧见没有?这就叫天意!铁树开花,千年等一回!那小子,不乐意这桩婚事,可如今这事办的也太快了……”
苏海听懂了盛帝话里的意思,进去出来就换了一身衣裳,换谁都会往那方面猜测。
“皇上圣明!王爷他…确实再无退路了。”
皇帝满意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只觉得连日来的烦闷一扫而空。
他重新坐回龙椅,端起温热的茶盏,惬意地呷了一口,眉梢眼角都带着笑:“嗯,看来这清芜丫头,还真是朕的福星啊!”
他放下茶盏,眼中闪烁着一种看好戏的光芒:“如此一来,这桩婚事,板上钉钉!赏!朕要赏清芜丫头!”
盛帝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心思己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生米,看来己经半熟了……那接下来,是不是该添把火,把这饭彻底煮透?他嘴角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