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
柳云烟和纪绵绵经过大夫的诊治后,被金环蜂蛰过伤,疼痛感己逐渐减轻。
但是想到,这原本该是纪清芜受的苦,结果落在她母女二人身上,心中不免堵着一口怨气。
“来人!来人!”
听见柳姨娘的呼喊声,门外的陈婆子匆匆跑进屋内,脸上带着几分惶恐。
“你去把这个东西加在白茵儿的参汤里......”
柳姨娘几步逼到陈婆子面前,袖中滑出一个用油纸密密包裹的小小方块,不由分说,一把塞进婆子手里。
油纸包触感微硬,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药气,瞬间让她觉得手心里像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你,必须亲眼看着她喝下去!”
“夫....夫人!”
陈婆子看着手中的油纸包,心中瞬间明白这里面包着的是什么东西,吓得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
“夫...夫人,老婆子不敢.....”
“不敢?”
柳姨娘的声音陡然拔高,但幅度不能过大,张口闭口扯着那些包,还是很疼。
她径首到陈婆子面前,将唇贴近婆子的耳边,那温热的气息吐在耳廓上,却带着砭骨的寒意。
“你可别忘了,你那宝贝女儿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你若敢不从,那不久后‘柔意楼’将会有位新的头牌....”
闻言,婆子如遭雷击,瞳孔骤然缩紧,身体筛糠般抖起来,仿佛最后一点支撑也被彻底抽走。
柳姨娘满意地看着她瞬间灰败的脸色,那抹冷笑更深,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残忍快意,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恶魔的蛊惑。
“若你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滴水不漏……我定能保证,让她安安稳稳度过这辈子。如何?”
“头牌”二字,像裹着蜜糖的毒药,狠狠砸在婆子心上。
一边是女儿坠入更深的地狱,一边是女儿安稳度日的远景。
柳姨娘精准地捏住了陈婆子最致命的软肋。
“记着。”
她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三分,指甲几乎要嵌进陈婆子的骨头里,声音却诡异地轻柔,如同毒蛇吐信。
“手脚干净些。我要白茵儿……无声无息地‘病逝’,懂么?”
那最后两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带着千钧的杀意。
见陈婆子像个破败的木偶般,一下一下地点头。
很快,陈婆子便端着那碗热气氤氲的参汤,走在通往兰馨苑的回廊上。
那碗汤,不再是滋补的珍品,而是她亲手捧着的催命符。
手腕上被掐出的紫痕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别无选择。
她死死盯着参汤表面晃动的油花,仿佛看到白茵儿饮下后痛苦扭曲的脸,又仿佛看到女儿被推上“头牌”那看似风光实则更深的泥潭……
就在她心神俱裂,几乎要被这沉重的罪恶感压垮之际,拐角处,一个身影匆匆而来,同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纪清芜刚从外面回来,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方才在药铺里,李掌柜提及的关于黑市的消息,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前世,她确实听说过京城地下那隐秘而庞大的黑市。
里面流通的不仅是奇珍异宝,更有各路情报和见不得光的交易……
心神完全被这事给占据,对周遭的感知也变得迟钝。
“嘭!”
一声闷响,伴随着碗碟剧烈的撞击声!
陈婆子整个人猛地向后踉跄,手中托盘失控地倾斜!那盛着致命毒药的青瓷碗瞬间滑向边缘,滚烫的汤汁泼洒出来!
“啊!”
她惊呼出声,本能地去稳住托盘,死死攥住碗沿。汤水少许溅出,但万幸碗没翻!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了一双带着瞬间愕然、随即恢复沉静的眸子。
是大小姐!
“大...大小姐!老婆子该死!”
看清来人,陈婆子吓得魂飞天外,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冰冷的石板上,膝盖磕得生疼也顾不上了。
纪清芜被这一撞,思绪才猛地从黑市的迷雾中抽离。
她看着眼前跪地求饶的陈婆子,以及那碗撒了少许、兀自冒着热气的参汤,眉头微蹙。
“无妨,你起来吧。”
纪清芜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断思绪的平淡,并未动怒。
她说完,心思似乎又飘回了那令人费解的黑市消息上,不再多言,抬脚便欲绕过跪在地上的陈婆子,继续向白氏院子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
就在她的身影即将与陈婆子错身而过的瞬间,脚步硬生生顿住了。
参汤?
前世,白氏身子莫名每况日下,那时纪崇山寻遍京中各家名医,都始终未能找到根治之法。
到最后,她死前才从纪绵绵口中得知,母亲是被毒死的,可到她闭眼,都没想明白,那毒究竟是被柳云烟母女投在哪里了。
如今看来,她算是明白了。
陈婆子刚挣扎着半站起身,端着托盘的手还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正暗自庆幸逃过一劫,祈祷着这位大小姐赶紧离开。
然而,纪清芜脚步的停顿,像是一根无形的冰针,瞬间刺穿了陈婆子那点可怜的侥幸。
她浑身一僵,心脏骤停,连呼吸都快忘了。完了……难道被发现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回廊里只剩下雨水滴落的声响和陈婆子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纪清芜缓缓转过身,目光不再是刚才被打扰的平淡,精准地重新落回陈婆子身上,更确切地说,是落在了那碗依旧冒着热气的参汤上。
“这参汤,是送去给娘的?”
纪清芜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让陈婆子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陈婆子只觉得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冷汗像小溪一样顺着鬓角流下。
“是...是的,大小姐。”
纪清芜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心中那不详的预感瞬间坐实。
“既是送去兰馨苑,那正好顺路。陈嬷嬷,你年纪大了,方才又受了惊吓,这汤就交给我带过去吧。你且回去歇着。”
陈婆子瞬间呆愣,柳姨娘那句“亲眼看着她喝下去”的话在她脑中炸响!她几乎是本能地将托盘往后一缩。
“不!不劳烦大小姐!这等粗活…怎…怎敢劳动大小姐金贵的手!老婆子送去就好!”
这反常的激烈抗拒,如同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等陈婆子反应,一旁的挽竹丝毫没犹豫的从她手中接过托盘。
陈婆子只觉得手中一空,那要命的重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灵魂被抽离般的巨大恐慌。她下意识地想夺回来,手伸到一半,却僵在半空,对上挽竹平静却隐含锋芒的目光。
“陈婆子,小姐体恤你年纪大了,方才又受了惊,一片好心让你歇着,你便安心歇着吧。”
她的话语听着是替主子分忧,是体恤下人,但字字句句,都堵死了陈婆子任何反抗或跟上的可能。
陈婆子彻底僵在原地,看着挽竹稳稳端着那碗毒汤,看着纪清芜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完了……柳姨娘交代的“亲眼看着喝下去”……彻底成了泡影!这汤落到了大小姐手里,会送去哪里?她不敢想!
将陈婆子打发离开后,纪清芜淡淡唤了一声
“挽竹。”
“小姐。”
纪清芜微微侧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在她耳边迅速而清晰地交代了几句。
挽竹眼神一凛,瞬间明白了小姐的意图,她用力地点了下头,目光坚定。
“去吧,小心些。”
“是,小姐放心。”
挽竹转身,步履迅速地朝着与兰馨苑截然相反的方向——纪崇山的书房走去。
纪清芜站在原地,目送着挽竹的身影消失,脸上那最后一丝温和的伪装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冷的肃杀。
她低头,看着自己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汤碗传来的、带着死亡气息的余温。夜风吹过回廊,带来刺骨的寒意,也吹动了她鬓角的碎发。
她缓缓抬起眼,望向主院的方向,深潭般的眸子里,是翻涌的恨意与冰冷的算计。
“这碗‘补汤’,请你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