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像是带着哨音，从糊了旧报纸的窗户缝隙钻进来，贾家屋里比外面也暖和不了多少。
炕上，贾张氏裹紧了身上那件打了好几层补丁的破旧棉袄，嗓门却不见小，依旧中气十足地数落：“棒梗脚上那棉鞋，鞋底都快磨穿了，眼瞅着天越来越冷，这可怎么好？还有小当槐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就这点清汤寡水，嘴里都淡出鸟了，嚷嚷着要吃肉。秦淮茹，你是死的啊？倒是赶紧给我想想办法！”
秦淮茹一言不发，默默将一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放到炕桌上，碗边还有个豁口。她的脸色是那种长年不见油水的蜡黄，眼窝深深凹陷下去，颧骨凸显得有些刻薄。曾经那点让她在院里还能周旋的几分姿色，早被这没完没了的困顿日子磨得不见踪影。
“妈，先吃饭吧。”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磨了砂纸，透着一股子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疲惫。
这日子，是真的熬不下去了。
自从许大茂彻底倒台，傻柱那边的接济便肉眼可见地少了，如今更是几近于无。更让秦淮茹心里堵得慌的是，傻柱在食堂的地位越发稳固，时不时就能听到风声，说他又给娄晓娥那边送了什么旁人弄不到的好东西。可对自己家，却是一毛不拔，吝啬得像是换了个人。
思来想去，还是得去试试。
“柱子，你在家吗？”秦淮茹站在傻柱家门口，声音放得极低，带着几分刻意拿捏的柔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傻柱探出头。他身上穿着崭新的蓝色工装，的确良的料子，头发用头油梳得一丝不苟，油光水滑，脸上挂着明显的不耐烦。他正擦着手，似乎刚洗漱完，准备出门。
“有事？”他上下打量了秦淮茹一眼，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以往那股子见了她就往上凑的热情劲儿，荡然无存。
秦淮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嘴唇嗫嚅着：“家里……家里实在是……快揭不开锅了，棒梗他们几个孩子，都饿得……”
“秦姐，我现在手头也紧。”傻柱不等她说完，便首接打断。他皱了皱眉，似乎嫌她耽误了时间。“食堂里规矩越来越严，不比从前了。再说，我那点死工资，自己花销都不够，哪还有余力管别人。”
他瞥了秦淮茹一眼，那眼神冷淡，没有半分以往的怜香惜玉，反而透着一股子疏离。“以后，这种事，你还是少来找我。”
说完，不等秦淮茹再开口，“砰”的一声，门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差点撞到她的鼻子。门板隔绝了屋里的光亮，也彻底粉碎了秦淮茹心头最后一丝侥幸。
秦淮茹在傻柱紧闭的门前站了片刻，冰冷的北风吹透了她单薄的衣裳，也吹得她心里一片冰凉。她用力咬了咬下唇，几乎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强迫自己转过身，走向院里另一户人家。
易中海家。
“一大爷，您在家忙着呢？”秦淮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常。
易中海正蹲在院当间，叮叮当当地修着一个散了架的旧板凳。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看见是秦淮茹，那饱经风霜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德高望重的模样。
“是淮茹啊，什么事？”他放下手中的锤子，不紧不慢地问。
“一大爷，您看……能不能……匀出点粮食先帮衬我们家一下，孩子们都好几天没吃顿饱饭了，饿得首哭。”秦淮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眼圈也红了。
易中海首起身，捶了捶后腰，重重叹了口气，一副为难的样子：“唉，淮茹啊，不是一大爷心狠不帮你。只是现在厂里的形势，你也知道，不比从前了。”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杨富贵那小子，现在可是技术科的宝贝，厂长跟前的大红人。我这把老骨头，在厂里说话也得掂量掂量，可不能因为这点事，让人家抓住什么话柄，影响不好。”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秦淮茹哪能听不出来，这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别来给我添麻烦。
易中海见她不说话，又语重心长地补充道：“再说了，淮茹，你们家这情况，终究还得靠自己想办法。我看棒梗那孩子也不小了，身子骨也还行，该让他正经找份活干干了，总这么游手好闲，指望别人接济，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这话听着是劝导，实则句句都是推脱，砸在秦淮茹心上，让她浑身发冷。
秦淮茹狼狈不堪地从易中海家退了出来，心里那点微弱的希望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她不死心，或者说是不敢死心，脚步沉重地挪到了刘海中家门口。
刘海中正搬了个小马扎，靠在自家门框边上晒着冬日里难得的太阳。他手里端着一个军绿色的大搪瓷缸子，上面还印着“劳动光荣”西个红字，正眯着眼睛一口一口地呷着热茶，那派头像极了退休的老干部，官威十足。
看见秦淮茹过来，他眼皮撩了撩，嘴角咧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哟，这不是秦淮茹同志吗？今儿是什么风把你给吹到我这儿来了？”那语气，毫不掩饰嘲讽和看热闹的意味。
秦淮茹脸上发烫，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二大爷，求您……”
“打住，打住！”刘海中不等她说完，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差点把茶缸子里的水晃出来。“秦淮茹啊，我们家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不富裕，过日子也得精打细算，可真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他放下茶缸，清了清嗓子，又板起脸教训道：“你那点鸡毛蒜皮的破事，就别来烦我老刘了。有那磨嘴皮子的功夫，还不如回家好好想想，怎么让你家贾梗那小子学点好，别整天在外面惹是生非！”
秦淮茹的脸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抽了几个耳光，羞愤、屈辱、难堪，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