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亮起时,乔鹤汐瞥见锁屏壁纸:穿着旗袍的女人依偎在西装男人怀里,背景是外滩夜景。
“家里催了,”他慌忙划掉电话,“其实我觉得乔小姐很特别,只是……”
“只是需要一个能把大脑泡在福尔马林里,还能按时煲汤的妻子?”她放下刀叉,金属碰撞声让隔壁桌的情侣同时皱眉,“不如我给您推荐个标本供应商?他们的牛眼球标本特别逼真,比我这颗不会煲汤的脑袋实用多了。”
周慕白保持着最后的体面仓皇离开,这辈子估计也不想再与她见面了。
走出餐厅时,夜风卷着梧桐絮扑在她脸上。
苏子衿的电话适时打来,背景里放着优雅的音乐,“怎么样?听说周博士还会弹肖邦?”
她盯着马路对面的霓虹灯,彩妆店的广告牌上,模特的笑容像硅胶一样固定:“他更适合弹棉花,毕竟把女人当棉被叠的男人,这辈子没见过真正的骨头。”
苏子衿不用多想也知道了今晚的结果。
“你家老李回来了?”乔鹤汐问道。
“嗯,手头还有些工作正在处理。”
“明天他要是没时间陪你去医院就给我打电话。”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到听筒里传来的笑声,“果然闺蜜比老公可靠。”
地铁里的电视在播相亲节目,女嘉宾穿着粉色雪纺裙说“我愿意”。
乔鹤汐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突然笑出声——这颗珠子要是掉进福尔马林里,会不会泡出更冷白的光泽?
“早点休息!”她轻声道。
“好,拜拜!”
冷风吹得乔鹤汐后颈发紧,她将裹在肩上的丝巾又紧了紧。
看着玻璃上反射出来的身影,驼色风衣男人的倒影在玻璃上晃了晃。
乔鹤汐数着他袖口露出的腕表链条节数,第八节处有块月牙形磨损,就在这时,手机在斜挎包里震动,周慕白的消息跳了出来。
‘乔法医,你说得对,我觉得我们不太适合,不过,还是很高兴能认识你。’
“叮——”
会展中心站到了。
地铁报站声刺破回忆。会展中心站的冷光涌进来时,乔鹤汐起身的瞬间,瞥见斜前方黑色连帽衫下的异动——男人的手腕翻转角度异于常人,手机镜头正以45度角对准前排穿杏色短裙的女生。
职业惯性让她膝盖先于大脑行动。
“治安管理处罚法第364条,”她的声音盖过车厢里的抽气声,“偷拍、窃听、散布他人隐私,可处五日以下拘留或五百元以下罚款。”
连帽衫下的身体骤然绷紧,乔鹤汐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气味,混着地铁里的咖啡渍味,像极了市局物证室的冷藏柜。
男人抬头的刹那,医用口罩滑落到下巴,左眼角蜘蛛网状的疤痕蜷曲着爬向鬓角。
乔鹤汐的指甲掐进他腕骨,那道疤痕的走向让她太阳穴突突首跳,那道疤痕的走向,像极了被手术刀划开的猪皮纹理。
“松手!”男人喉间滚出的低吼带着病态的颤抖,周围乘客开始慌乱后退。
乔鹤汐却在他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马尾松了两缕,眼神冷得像解剖台上的不锈钢镊子。
她按住手机的手又加重几分,屏幕壁纸突然从深色锁屏切到主界面,泛黄的新闻截图刺得她视网膜生疼。
“2018年西郊碎尸案”几个黑体字被马赛克涂成斑驳的灰块,却遮不住配图里那截泡得发白的尺骨。
乔鹤汐的指甲刺破掌心,五年前的记忆突然决堤:零下五度的解剖室,她戴着三层手套翻找福尔马林浸泡的碎骨,师父站在身后念现场报告,窗外飘着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让开!”连帽衫男人突然发力,手肘撞向乔鹤汐肋骨。她侧身避开的瞬间,闻到他袖口洗涤剂的味道——是医院专用的氯己定消毒水,和市局太平间的气味一模一样。
手机从她掌心滑落,屏幕亮起时,她看到锁屏壁纸换成了一张老照片:二十西岁的自己站在解剖台前,师父穿着白大褂替她调整手套,背景墙的人体骨骼标本缺了根左肋骨,正是五年前碎尸案中缺失的部分。
地铁突然急刹。
乔鹤汐踉跄着扶住立杆,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表面,忽然想起师父坠楼那晚,她在实验室收到的匿名包裹:牛皮纸袋里装着用福尔马林浸泡的碎骨,和一张字条,字迹被水渍晕开,只看得清“替师父”三个字。
“都别动!”男人的吼声响彻车厢,寒光一闪,他不知何时抽出一把折叠刀,抵住前排女生的咽喉。
乔鹤汐闻到了铁锈味——那是血液氧化前的腥甜,和她今早解剖的尸体上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她注意到刀刃上有暗红斑点,刀柄缠着医用胶带,缠绕方式与她固定解剖钳的手法分毫不差。
“报警的话,她脖子会比手机先碎。”男人后退半步,撞翻了旁边的垃圾桶,露出里面散落的医用棉签。
乔鹤汐的目光落在他缺了半截的食指上,断口处的皮肤呈现异常的泛白——那是长期接触化学药剂的痕迹,尤其是福尔马林。
“你用的是碳钢刀。”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此刻站在解剖台前,“这种刀在湿度超过60%的环境中,三小时就会生锈。但你刀刃上的血渍还没氧化,说明你刚用过它——也许是在今天凌晨,处理完新的‘标本’之后。”她扫过他袖口若隐若现的蓝白条纹,“市立医院太平间的工作服,对吧?”
男人的瞳孔骤缩,刀锋在女生颈侧压出一道淡红的痕。
乔鹤汐向前半步,鞋跟叩地发出“嗒嗒”声,像极了解剖室里计时器的走动:“市立医院太平间的温度是零下五度,你的指纹应该冻得皱缩,但你食指断口的皮肤有灼烧痕迹——那是福尔马林接触伤口后的腐蚀反应。你每天都在和尸体打交道,对吗?”
“闭嘴!”刀片划破女生颈侧,血珠滴在地铁扶手上。
乔鹤汐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法医独有的冷冽:“五年前西郊碎尸案,凶手把受害者泡在福尔马林里三周,肌肉纤维脆得像饼干。你当时是不是躲在解剖台底下,看我们戴着手套翻找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