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然，让林晚棠的心跳漏了一拍。
刚才小七聒噪的“怀孕建议”还在耳边，此刻竟由他亲口问出？
在这风雨欲来、一切都尚未完全安定的时刻？她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那是一种沉甸甸的、关于未来的承诺感。
孩子……这个字眼，在她心中激起复杂的涟漪。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在他温热的掌心里，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黑暗中，她睁着眼，感受着身边男人沉稳的呼吸和掌心的暖意，心绪悄然翻涌。
上一世她怀孕过一次，很不幸，那孩子胎死腹中！
谢明远依旧温柔：“阿晚，睡着了吗？不想要也没关系，一切都可以慢慢来。我们才刚结婚，而且你还小……”
林晚棠听出谢明远一丝丝的失落感来，便道：“可是你年纪不小了，你着急想要孩子也是正常。可以再给我三个月时间来适应吗？”
谢明远却说：“嗯，三年都可以。是我有些着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都睡着了。
这一觉，林晚棠睡得格外踏实。
她坐起来，睡眼惺忪就闻到了早餐的香味。
谢明远已经从食堂打来了菜包子，还有两枚鸡蛋。
林晚棠有些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明天我去打早饭。”
谢明远笑着开始剥鸡蛋：“还以为你要做早饭？”
林晚棠挠挠头：“那个……做也可以。熬粥，蒸包子我也是会的。”
就是没有冰箱，食物没地方储存，容易坏。
晨光透过窗棂，将餐桌染上一层暖金色。
谢明远将一颗剥得光洁莹白的鸡蛋轻轻放进林晚棠面前的干净瓷碗里，声音温和得像初春的溪流：“去洗洗，坐下来吃早饭。待会儿我带你出去转转？这边不比海城繁华，但你也需要熟悉熟悉环境。这大院，更像一个独立的小城。”
林晚棠轻轻点头，心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意包裹。被珍视、被妥帖照顾的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熨帖，让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前世宋剑峰那张狰狞暴戾的脸孔和冰冷无情的拳脚，与眼前这个细致为她剥鸡蛋的男人形成了刺目的对比，让她心底某个角落酸涩又庆幸。
她依言坐下，拿起那枚温热的鸡蛋，小口小口地吃着。
细嚼慢咽间，是骨子里浸润多年的教养自然流露。一个鸡蛋，一个素馅包子，便是这顿朴实的早餐。
吃到一半，林晚棠忽然想起自己带来的那些“稀罕物”。她起身，从角落的皮箱里翻出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巧克力块和几小袋速溶咖啡。她取出一袋咖啡，用热水冲泡了，特意多加了一勺糖，端给谢明远：“尝尝这个？提神的。”
谢明远接过来，看着那深褐色的液体，带着几分新奇和军人的豪爽喝了一大口。
下一秒，他的眉头就紧紧拧成了疙瘩，喉结滚动几下才勉强咽下去，表情一言难尽：“老外就喝这种东西？一股子……糊味儿？”
林晚棠被他的反应逗得唇角微弯，用勺子轻轻搅拌着自己杯中的咖啡，也啜饮了一口。
熟悉又遥远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带着苦涩后的回甘。“嗯，习惯就好，确实能提神醒脑。”
谢明远显然没能习惯，他皱着眉，像完成一项艰巨任务般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如释重负：“还是咱们的茶叶好喝，清清爽爽。”
林晚棠莞尔，并不反驳。口味不同，强求不得。
她又拿起那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掰下一角递过去：“那这个呢？甜的。”
谢明远看着那深棕色、泛着油光的陌生食物，连连摆手，带着点敬谢不敏的惶恐：“不了不了，这黑乎乎的东西……”他实在想象不出它的味道。
林晚棠也不勉强，笑着将那小小的一块送进自己嘴里。丝滑的甜香瞬间在口腔化开，带着可可特有的馥郁。
好东西啊，可惜生逢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她珍惜地将剩下的巧克力重新包好。
“这些稀罕东西，以后怕是很难再买到了。”谢明远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提醒道。
风暴的阴云下，这些带着“洋味儿”的享受，首当其冲会成为靶子。
林晚棠的笑容里带着一丝通透的释然：“没关系，吃完就不想了。我看左邻右舍都有不少孩子，拿去分给他们尝尝鲜吧。正好，也跟邻居们走动走动。”
她深知，在这封闭的大院，人情往来是立足的根本。
谢明远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了点头，顺势为她介绍起周围的邻居：“左边院子住的是一团王政委的爱人，李嫂子。右边是张团长家，他家属姓苏，苏城农村来的。前院那两家，分别是严旅长和孙政委家……”他简明扼要地点明了几户要紧的人家，也暗示了这数万人驻守的大院里，盘根错节的层级关系。
“之前，你和王政委在一个团？”林晚棠捕捉到信息，轻声问。
“嗯，”谢明远应道，“王政委人很实在，也是枪林弹雨里滚过来的。李嫂子就是他老家带来的，性子……”他顿了顿，没往下说，但林晚棠已然明了。
两人一起收拾好碗筷。
三天的婚假倏忽而过，谢明远换上笔挺的军装去旅部上班了。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林晚棠一人。
初来乍到的安静很快被窗外孩子们清脆的嬉闹声打破——踢毽子的喝彩声，丢沙包的欢笑声，充满了勃勃生机。
她推开院门，想看看热闹，也透透气。没想到，孩子们玩耍的空地上，他们的母亲们几乎都在，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目光在她出现的瞬间，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审视。
李嫂子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第一个响起，带着一种夸张的炫耀和刻意的引导：“快看快看！我没说错吧？谢旅长家的新媳妇出来了！瞧瞧，是不是细皮嫩肉，跟画上走下来似的？”
林晚棠脸上挂起得体的浅笑，朝着众人微微颔首：“大家好。”
孙政委家的媳妇反应最快，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扫视着林晚棠，声音拔高了几分：“哎哟，林同志是吧？听说是从海城那大地方来的？”
“是的。”林晚棠声音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