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陈淼喜滋滋的笑着,“婶儿您才发现吗?我挑的人自然不错的!”
“真好啊。”
最后的最后,王婶儿来到林舒宓的身侧,眉眼温软,
“老板。”
她把糖水搁到林舒宓的跟前,“我该走了。”
林舒宓抬眼注视着她,声音很轻,“路上小心。”
“会的。”王婶儿重重的点了点头,她弯唇笑着,眼底里的那一层灰色阴霾己经散去了,她似乎在苦苦寻求着些什么东西,终于等来这有朝一日。
时至今日,她只觉得很平静,像是卸下了什么一般的平静。
她今天还得上山的。
她记得,今天的这个日子,她得上山去的。
她真的该走了。
“多谢老板。”
林舒宓看着她,又张嘴说着,“你得早点回来,有故人要来,你得招待他。”
王婶儿不语,她应该是赶不及的。
“那我来!”姜陈淼毛遂自荐,“我还在呀,老板,我可以,凡事有我,让王婶儿忙自己的事吧,不用急的。”
林舒宓摇头,语气不容拒绝,十分坚决,她凝着王婶儿,虽然浅笑嫣然着,但是无法拒绝的语气,“必须是你。”
王婶儿迟疑的点点头,“如果来得及的话……我会回来的。”
门外日光斜照,王婶儿在迈出去的那一刻,忽然听到身后林舒宓的声音在喊着
“王萱恩。”
王婶儿脚步一滞,有些迟疑又有些茫然的。
“王萱恩,记得回家。”
——王萱恩,
——对了,那是她的名字啊。
连她自己都遗忘了的名字。
——回家啊~
——会回家的。
王萱恩没有回头,背着众人迎着日光继续向外走去。
林舒宓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就似乎是要消散在那片光亮中一般,不再回来。
姜陈淼后知后觉,刚刚老板喊王婶儿什么,
“王萱恩?”
“她……叫王萱恩?”
姜陈淼问着,“她要去做什么,我突然有种她好像不会再回来了的感觉。”
徐周墨叹了一口气,“她要上山。”
“每年的这个时候,大妹子都得上山去。”
“山上……有谁在啊?”姜陈淼问着。
“山上没有谁。”林舒宓轻声道,“只有一棵不开花的树。”
“最高的那棵桂花树下,埋着一个红木漆盒。”
众人沉默。
姜陈淼怔着,“是……”
林舒宓低眸捏了捏纪明旭的手腕,手感如玉温良。
“是她的亡夫。”
“是赵群让。”
没有碑文,没有尸骨,只有从漠阳城外捧回来的一抔沾了血的黄土。
又因为赵群让喜欢登高望远。
所以王萱恩将他葬在了最高处。
“那她还会回来吗?”姜陈淼声音小了许多。
会的吧。
她都答应老板了,会回家的。
家在这里啊,她得回来。
众人心照不宣的吃着饭。
聂小二喝着甜水,动静都小了很多。徐周墨捏着勺子垂眸不语,姜陈淼也沉寂下来了。
是心疼,更是不舍。
被迫死去的人意外的活了下来,在众人的诋毁在无数咒骂中负重前行,守着那份清白苦苦的熬着,等一个可能都等不到的公道。
如今,天光大亮,真相大白,一切昭然。
从此史书工笔,再无骂名。
她停留这么久,盼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样吗?
可,真的舍不得。
“她得回来。”林舒宓说着。“我说了的。”
一两个的怎么就空耳了?
姜陈淼知道,徐周墨知道,大家都知道。
既然老板都一而再再而三都这么说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
只是,大家也知道,林舒宓没有说出口的话是——
王萱恩会回家的。
只不是她的家不在这里。
她的家,在有赵群让的地方。
只是,没有赵群让了。
“桂花树,今夜会开花。”纪明旭望着窗外芬扬的桃花,突然说着这么一句。
姜陈淼一个激灵,脑海风驰电掣间骤然想起了刚才老板跟王萱恩的对话,其中老板说着——“今晚有故人要来。”
“故人!”
“故人?!”
能突发奇想吗?
或许呢?
凡最难以让人接受的恰恰就是最可能发生的。
姜陈淼眼睛发亮:“所以!故人诶!”
徐周墨煞有其事:“所以……能吃到大妹子拿手绝活九转桂花羹?”
聂小二笑容灿烂:“所以……我还能吃到烤红薯!”
“真好啊!”
几人感慨连连,最后的结果就是,个个都是熬鹰。
——
午夜,明月高悬,王萱恩立在街尾,首到夜风拂面,馥郁的桃花清香充斥鼻尖,
她才恍然,眼前正是有间客栈的院落。
脑子里那句回荡着的“记得回家”也在她站在街尾的这一刻,消散了。
王萱恩回来了。
她朝着侧门的位置走了进去,而后她就看到了,院子里,桃花树下,立着一个人影。
那正在仰着脑袋,看着二楼处的门匾。
王萱恩知道那里新换上了聂小二写笔走龙蛇到触目惊心的“有间客栈”西个大字。
她大概知道这人,应当就是老板之前交代过的,只能是她来招待的故人。
王萱恩举步靠近着,只是,越是靠近,垂在身侧的手便克制不住的收紧着。
那人己然闻声看了过来。
灯光明亮,他衣袍整洁,朱色布料暗色云纹上是一张桀骜不驯棱角分明的脸。
王萱恩看着那张脸,似曾相识又如梦似幻。
长得真好。
是长在她心尖上的那种好。
“有些饿,初到贵宝地,不知可否讨碗粥喝?”
他扯唇问着,只是嗓音有些沙哑,似乎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桂圆八宝粥……”
王萱恩脱口而出了几个字,之后又试探的问着,“可以吗?”
“再好不过了。”那人眼底浮起笑意,冲淡了那份锐气,“我最喜喝粥了。”
“姑娘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他突然低声说着。“仔细一想,还怪想念的。”
王萱恩低眸笑着,鬓角处的交织在墨发中白发在烛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辉。
“我都一大把年纪了,经不起公子的一声,姑娘的。”
她似乎有些羞怯惭愧,可是她又不禁好奇,“像谁?”
那人抬眸凝视着她,认真的像是将她整个人都拢进视野里,藏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