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埠贵那破锣嗓子还在院里回荡,林建国己站在正房檐下。东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门框里嵌着个半大小子,身板倒有了点青年人的硬朗轮廓,只是那眼神,像只惊弓之鸟,强撑着镇定,又掩不住深处的瑟缩。他下意识地把身边一个更小的身影往身后藏了藏——是个顶多七八岁的小丫头,枯黄的头发扎成两个细瘦的羊角辫,只敢露出半张苍白的小脸和一双怯生生的眼睛。
院里坐着几个纳鞋底、糊火柴盒的妇人,手上的活计停了,目光齐刷刷扎过来,带着胡同里特有的、毫不掩饰的探究。
“哟,这小伙子,谁啊?”
“瞅着眉眼……跟傻柱,有点像嘿?”
“提溜着网兜呢!瞧见没?沉甸甸的!”
细碎的议论声像风里的尘土,打着旋儿飘过来。
唯独靠西厢房门口那的妇人不同。贾张氏斜倚着门框,三角眼里的精光像锥子,穿透一切闲言碎语,死死钉在林建国手里那个绿色尼龙网兜上。黄澄澄的水果盒子,油光光的肉罐头!她干瘪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一下,一股难以遏制的酸水混着恶念涌上来:【有好东西不孝敬老娘?小绝户还有那个小赔钱货,他们配吃这金贵玩意儿吗?怎么不噎死呢!刚好把正房那两间亮堂屋子腾出来给我老贾家!】喉咙里“咕噜”一声,她猛地吸溜了一下快要淌出来的哈喇子,粗鲁地用袖口抹了把嘴,浑浊的眼珠警惕地西下扫了一圈,随即扭身,像一座移动的肉山般挤进了自家门帘,尖利的嗓音立刻在屋里炸开:“秦淮茹!你要死啊?磨蹭什么呢?死过来!”
阎埠贵被林建国那句“远亲不如近邻”的软钉子碰得有些悻悻,心里那点小算盘噼啪作响却无处下手,嘴上倒还维持着管事大爷的体面:“瞧您这话说的,太见外!咱爷们不能丢份儿!得,您忙着,我那边花还没浇透呢,回见您嘞!”他背着手,一步三回头地往前院走,心思却全在网兜上。林建国没理会阎埠贵的嘀咕,目光落在门框里那对兄妹身上。何雨柱的眼神依旧带着茫然和小心翼翼的戒备,雨水则紧紧攥着哥哥的衣角,只敢用眼睛偷瞧他。林建国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把,快步走上前,一首走到兄妹俩面前,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厚:“你是柱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雨水,“我是你舅舅,林建国。”
“舅……舅舅?”何雨柱猛地瞪大了眼,嘴唇哆嗦着,那强装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雨水的小脑袋也从哥哥身后完全探了出来,大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林建国没再多言,只是张开手臂。何雨柱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他猛地扑进林建国怀里,肩膀剧烈地抽动,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来。雨水也跟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瘦小的身子紧紧贴住林建国另一侧。林建国一手环住何雨柱瘦削却己显硬朗的背脊,一手将雨水小小的身子揽进臂弯,轻轻拍抚着。两个小小的、颤抖的身体紧紧依偎着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沉重的依赖和失而复得的惶恐。
院里那些窥探的目光,透过窗棂纸的缝隙,变得更加灼热和肆无忌惮。林建国只当不见,只是抱着他们,好半晌,何雨柱的哭声才渐渐低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他猛地抬起头,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露出通红的眼睛和鼻头,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努力想撑起一点当家人的样子:“舅…舅,您还没…没吃饭吧?我…我去给您弄点吃的。”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家那冷锅冷灶的厨房方向,眼神里带着窘迫和为难。
林建国心头一酸,低头看了看怀里也止住了哭、正偷偷用小手抹眼泪的雨水,小丫头瘦得下巴尖尖。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绽开一个爽朗的笑容,用力揉了揉雨水枯黄的头发:“今儿舅看见你们俩,高兴!走,洗把脸,舅带你们下馆子去!”
“下馆子?”雨水那双还汪着泪水的大眼睛瞬间亮了,像落进了星星。小孩子的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听到“好吃的”三个字,刚才的委屈难过立刻被巨大的惊喜冲散。她害羞地扭了扭小身子,随即破涕为笑,用力点头:“嗯!”脆生生的应了一声,立刻松开林建国,像只欢快的小鹿,蹦蹦跳跳地跑去墙根下的水盆架子边打水洗脸了。
林建国看着雨水活泼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去,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正房门口光线一暗。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挨近了门框。他转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