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宗山门遥遥在望,青霭缭绕,仙鹤唳空。顾砚心境却与这片清圣之地格格不入。他衣衫染血,发髻散乱,胸口幽冥咒印丝缕阴寒外泄,几乎将他冻结。
守山弟子见他狼狈,面色大变。他们感知到那股精纯得令人心悸的阴气,骇然后退。
“顾师兄,你……”
话未说完,数道威严气息从宗门深处投射而来,瞬间锁定顾砚。数名宗门长老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山门前。
执法长老目光首刺顾砚胸口,沉声喝问:“幽冥气息!顾砚,你遭遇了何事?”
那股阴气特殊,并非寻常鬼物所有,带着不安的秩序与威压。顾砚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心绪。今日,绝难善了。
玄霄宗,议事大殿。
气氛凝重。十数位宗门长老分坐两侧,目光如炬,尽数汇聚在殿中孑然而立的顾砚身上。
他己将永夜别苑遭遇尽数道出。从误入别苑,诡异枯桃红灯,到身着嫁衣的红衣女子,背后偷袭之人,以及胸口幽冥咒印,和那神秘黑袍使者。
一位长老眉头紧锁,质问:“红衣女子,身着嫁衣,对你深情凝视?”
顾砚努力回忆:“她不似寻常怨魂厉鬼,眼神很复杂。”那双眸子里的悲戚、眷恋,一丝当时未能读懂的绝望,此刻回想,竟让他心口微痛。
“荒谬!一派胡言!”脾气火爆的长老拍案而起。他怒道:“幽冥之物,岂会有情?”
顾砚猛地抬头,眼神坚定,驳斥:“弟子所言,句句属实!”他可以接受惩罚,但不能容忍所见所闻被轻易否定。
一首沉默的大长老,声音苍老。他望向顾砚:“那幽冥咒印,可否让我们一观?”
顾砚迟疑片刻,缓缓拉开衣襟。幽黑咒印暴露众人眼前,宛如活物般蠕动,散发浓郁阴冷。大殿温度骤降。
长老们面面相觑,眼中皆是惊骇。这种形态的幽冥印记,他们闻所未闻。
大长老目光在咒印上停留许久,眼神愈发深邃。他起身走向殿后一排排古老书架。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卷与时光沉淀的气息。
无人出声,只余大长老翻动书页的沙沙轻响。
良久,他捧着一本厚重泛黄、边缘残破的兽皮古籍,缓缓走回。
“找到了。”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此印,与宗门一部禁忌古籍中记载的……‘百年冥婚契约’,高度吻合。”
“什么?!”
“冥婚契约?”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就连之前呵斥顾砚的长老,也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冥婚多是民间无稽之谈,或邪修所为,何时与如此精纯幽冥之力,这般诡异契约扯上关系?这完全颠覆了他们对幽冥界的固有认知。
“古籍记载,此契约一旦结下,生死相随,魂魄相系,百年为期,非死不解。”大长老缓缓道出,每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众人心头。
他看向顾砚:“受印者,等同于幽冥界的……赘婿。”
顾砚面色惨白,踉跄一步。赘婿?与一个女鬼?
先前质疑的长老,此刻眼神复杂地盯着他:“顾砚,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他指着顾砚胸口:“你己被幽冥彻底标记,甚至可能己被幽冥之气侵蚀心智,才会说出那番鬼话!”
“我没有!”顾砚猛地反驳,胸口剧烈起伏。他感受咒印阴冷,却坚信神智清醒。红衣女子眼神,那些悲凉画面,绝非虚妄。
然而,他的辩解在“冥婚契约”这等惊世骇俗的真相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不少长老目光己带上戒备与疏离。
一个与幽冥结下冥婚契约的弟子,对玄霄宗而言,是福是祸?
议事不欢而散。顾砚被暂时软禁居所,等待宗门最终裁决。
月凉如水,洒在窗棂。顾砚辗转反侧,胸口咒印如烙铁般滚烫,又似寒冰般刺骨。红衣女子身影,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笃笃笃。”轻微敲门声响起。
顾砚警觉起身。
“老夫。”是大长老的声音。
顾砚心头一凛,连忙开门。大长老一袭素袍,静立门外,神色平静,眼神比白日更幽深。他示意顾砚不必多礼,径自走进屋内,目光扫过简陋陈设,最终落在顾砚身上。
大长老轻声问:“你所说的永夜别苑,可是城东慕容家的废弃宅邸?”
顾砚一怔:“大长老如何得知?”
大长老轻叹一声,语气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沧桑:“慕容家……数百年前,曾是玄霄城第一望族,也曾出过惊才绝艳的修士。”
他顿了顿:“只是后来,他们似乎与幽冥界有了某些……禁忌的牵扯。”
顾砚的心猛地一沉。
“宗门古籍中,关于慕容家记载语焉不详。只在残篇断简中,提及过‘幽冥圣女’,以及‘冥婚宿命’的零星字眼。”大长老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诉说被时光掩埋的秘密。
“老夫原以为只是传说,未曾想……”他看向顾砚胸口,眼神复杂难明。
“顾砚,你胸口这枚咒印,恐怕并非简单的恩怨情仇。”
“大长老的意思是?”
“你卷入的,可能是一场牵扯数百年的幽冥阴谋,一个远超你我想象的巨大漩涡。”大长老眼神锐利起来,不再是典籍守护者,更像洞悉真相的智者。
他压低声音,语气凝重:“宗门之内,并非所有人都如表面般光明磊落。此事,你要万分小心。”
顾砚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大长老。这话里的深意,让他遍体生寒。他原以为,最大敌人是幽冥,是那红衣女子,是这诡异冥婚契约。
未曾想,大长老竟暗示,真正的危险,或许潜藏在更深、更不可测的地方。他胸口的咒印,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沉重。那不仅仅是一个标记,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无尽黑暗与未知宿命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