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不是我!”崔明远绝望地喊道。
“这就是真实的你。”画脸师冷冷地说,“罪孽的面具。”
柳先生这时走上前来:“崔掌柜,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一是留在这里,成为无面村的一员;二是完成赎罪,或许还有机会恢复原貌离开。”
崔明远急忙问:“怎么赎罪?”
柳先生指向村外雾气弥漫的小路:“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找到小翠的尸骨。
好生安葬,并在她坟前忏悔七日七夜。
若她怨气消散,你就能离开。”
崔明远看着那条阴森的小路,心中恐惧万分。
但比起永远留在这个恐怖的地方,他宁愿一试。
“我去。”他咬牙道。
画脸师从木盒中取出一盏白色灯笼:“带上这个。
路上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回头,不能应答,否则永远找不到出路。”
崔明远接过灯笼,发现里面没有蜡烛,却自行散发着幽绿的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条未知的小路。
雾气立刻吞没了他的身影。
背后,柳先生和画脸师的声音远远传来:“记住,你看到的未必是真,听到的未必是假...”
白灯笼的光只能照亮脚下三尺之地。
崔明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西周寂静得可怕。
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耳边回荡。
不知走了多久,雾气中突然传来女子的啜泣声。
崔明远心头一紧,想起画脸师的警告,强忍着没有回头。
“崔郎...崔郎...”那声音哀婉凄切,正是小翠的声音,“你为何要害我...”
崔明远咬紧牙关,加快脚步。
哭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他甚至能感觉到有冰冷的手指拂过自己的后颈。
“看看我啊,崔郎...看看我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崔明远的额头渗出冷汗,手中的灯笼开始剧烈摇晃,绿光忽明忽暗。
突然,一张惨白的脸从雾气中浮现,拦在他面前……正是小翠,但她的脸正在腐烂,蛆虫从眼眶中爬出...
“啊!”崔明远惊叫一声,本能地想逃,却发现双脚像是生了根,动弹不得。
小翠的鬼魂伸出腐烂的手,抚摸崔明远丑陋的新脸:“你现在和我一样了...永远留在这里陪我吧...”
崔明远绝望地闭上眼睛,突然想起柳先生的话……“你看到的未必是真”。
他鼓起勇气,猛地推开鬼魂,继续向前冲去。
鬼魂发出刺耳的尖叫,雾气开始翻腾,化作无数张痛苦的人脸,都在哀嚎着崔明远前世害死的冤魂。
崔明远捂住耳朵,拼命奔跑,灯笼的光几乎要被黑暗吞噬。
就在他快要崩溃时,雾气突然散了。
崔明远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山洞前,洞口堆着几块白骨。
上面还挂着残破的衣物——正是那晚小翠穿的那件素色襦裙。
崔明远跪倒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小心地拾起白骨,用衣服包裹好,然后在洞口挖了个浅坑,将尸骨安葬。
“小翠姑娘,我崔明远罪孽深重,害你惨死...”他跪在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我愿用余生赎罪,只求你安息...”
就在这时,坟头突然冒出一缕青烟,在空中凝聚成小翠生前的模样。
这次她的脸完好无损,甚至带着一丝微笑。
“崔明远,”她的声音不再怨毒,“你能找到这里,说明确有悔意。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青烟散去,崔明远发现自己回到了无面村的槐树下。
柳先生和画脸师正等着他,脸上竟有了几分欣慰之色。
“你通过了第一关。”柳先生说,“但要让小翠的怨气完全消散,你还需要完成最后一件事...”
“最后一件事?”崔明远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他脸上的新皮肤像一层干裂的泥壳,每次开口都扯出细小的血痕。
柳先生枯枝般的手指抚过槐树皲裂的树皮。
月光突然变得惨白,树皮上的纹路开始蠕动,渐渐凸出五官的轮廓。
崔明远惊恐地发现,整棵树上浮现出数百张人脸,有老人,有孩童,有男子,有妇人,全都大张着嘴,像是在无声地尖叫。
“这棵千年槐树,”柳先生的声音忽然变得年轻清朗,“专食人面。”
崔明远踉跄后退,撞翻了石桌上的油灯。
绿色火焰“轰”地窜起三尺高,火光中柳先生佝偻的身影正在发生变化。
灰白头发转黑,皱纹舒展,弯曲的脊背渐渐挺首。
待火光熄灭,站在树下的己是个三十出头的俊朗男子,只是双眼没有瞳仁,只有两汪浑浊的白色。
“你不是柳先生...”崔明远的指甲掐进掌心。
男子嘴角扯出诡异的弧度:“我是柳青,小翠的兄长。”
他的声音像冰锥刺入崔明远的耳膜,“二十年前的中元夜,我也走过老鸦坡。”
崔明远浑身发抖。
二十年前?
可眼前人分明不到三十五岁!
画脸师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
他一把扯下黑纱,露出树皮般皲裂的脸:“我们都是槐树的祭品。它给我们虚假的永生,却夺走了面容和记忆。”
他的声音突然变成女声,“就像夺走我那样。”
崔明远如遭雷击……这分明是小翠的声音!
柳青的指尖划过树干上的一张人脸,那张脸立刻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槐树每吃一张脸,就能多活十年。”
他指向树根处一个漆黑的树洞,“树心里镇着一面铜镜,是龙虎山张天师留下的法器。只有拿到它,才能超度小翠。”
树洞里隐约泛着幽绿的光,像是某种野兽的瞳孔。
崔明远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些无面人都围着槐树打转——他们都在等待解脱。
“为什么要我去?”崔明远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们明明比我——”
“因为只有沾过血的手才能碰那面镜子。”
柳青的白眼珠突然变得血红,“纯洁之人碰它,顷刻间就会化为脓血。”
他抓起崔明远的手按在树干上,树皮立刻渗出暗红的汁液,“看,你的罪孽连槐树都为之泣血。”
崔明远想抽回手,却发现树皮己经黏住了他的皮肤。
更可怕的是,他感到有细小的根须正顺着指尖往血管里钻。
画脸师用长指甲划开树皮,崔明远这才挣脱。
他低头看见自己指尖多了几个细小的血洞,正往外渗着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