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本不是人的脖子!
它像一条被扭曲、拉长的老树根,又像一根生满了锈迹、被强行掰弯的铁钉!
以一种完全违背生理结构的角度,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
将那颗枯槁的头颅吊悬在林婉病床正上方不足三尺的地方!
老太婆的头颅正对着林婉的脸!
虽然头发遮住了眼睛,但林婉能清晰的感觉到,两道冰冷、怨毒、充满了贪婪和恶意的视线,穿透发丝的缝隙,正死死地钉在她的脸上!
那张干瘪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在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其诡异、令人心胆俱裂的狞笑!
是梦!一定是高烧的噩梦!
林婉的理智在尖叫,但身体却僵硬得如同石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病号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窒息。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刹那。
一个极其微弱的记忆碎片,如同黑暗中的萤火,骤然在她混乱的脑海中闪现——那是她刚嫁入周家不久。
一次无意间听周家那位年逾古稀、见多识广的老管家福伯,在廊下对几个年轻伙计讲古时提过的话:
“……若在病中,尤其在产后虚弱之时,见着些不干净的东西,万不可露怯!
你越怕,它越凶!
那东西吸的就是人的‘阳气’和‘胆气’!
记住,怕它,是大凶之兆!
唯有心气不坠,以正压邪,或有一线生机!瞪!狠狠地瞪回去!让它知道你不怕它!”
“惧怕此物者……大凶!”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林婉濒临崩溃的意识中。
不能怕!怕了,就真的完了!
为了自己,为了刚出生还未曾谋面的孩子,为了明轩!
一股求生的本能混合着母性的刚强,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冰封!
林婉猛地咬紧了牙关,牙齿因为用力过度而咯咯作响。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强迫自己睁大双眼,不,是瞪圆了双眼!
眼中不再是恐惧的泪水,而是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无畏的意志!
她死死地、毫不退缩地迎向天花板上那双隐藏在乱发后的、充满恶毒的眼睛!
视线在空中无声地交锋、碰撞!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停滞了。林婉能感觉到对方目光中那冰冷的、试图侵蚀她意志的恶意。
她调动起全部的精神,所有的生命力,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凝聚在这两道目光之中,如同两把无形的利剑,狠狠地刺向那悬顶的妖婆!
“滚!”她在心中无声地咆哮,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
一秒,两秒,三秒……
林婉的眼睛酸涩得如同被针扎,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但她强忍着,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她知道,此刻哪怕一丝的退缩,都可能前功尽弃,万劫不复!
那妖婆脸上狰狞的笑意似乎僵住了。
林婉无畏的、充满攻击性的凝视,显然出乎了它的意料。
它干瘪的嘴唇蠕动得更快了,无声的咒骂似乎变得更加怨毒,但它的气势,却在林婉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瞪视下,一点点地弱了下去。
终于!
妖婆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充满不甘和怨毒的嘶气声:“嗬——!”
接着,它那如同弯曲钉子般的骇人长颈,开始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向后缩回。
那颗悬垂的头颅也随之向后上方移动,怨毒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林婉。
但其中的凶戾之气却在明显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恼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它退得很慢,像是不甘心就此离去,又像是被林婉的目光钉住,难以挣脱。
青布碎花褂子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模糊不清,如同融入了天花板的阴影之中。
一点一点,一寸一寸。
终于,它退到了病房角落天花板的交汇处。
就在林婉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爆炸,意志力即将耗尽的那一刻。
那青布碎花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墙角的黑暗,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妖婆消失的瞬间,林婉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
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在病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己将身下的床单浸透。
心脏仍在狂跳,西肢百骸传来阵阵虚脱的酸痛,尤其是眼睛,火辣辣地疼。
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
她赢了?那东西真的被她瞪跑了?
就在这时——
“噔噔噔噔——!”
一阵急促、慌乱、几乎是用尽全力奔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她的房间首冲而来!
紧接着,“砰”的一声!病房门被大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值夜的孙护士出现在门口,她脸色煞白。
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眼神里充满了惊惶未定,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她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胸口,目光飞快地在病房内扫视,最后死死地盯住床上虚脱的林婉。
“周……周太太!”孙护士的声音因为急促的奔跑和惊惧而变了调。
带着明显的颤抖,“您……您刚才……没事吧?有没有……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进来?!”
林婉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再次加速。
护士的反应……太反常了!
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用尽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静。
甚至带上了一丝被惊醒的不满和虚弱:“孙护士?怎么了?
大半夜的……我……我刚醒,没……没看到什么啊?是出什么事了吗?”她刻意避开了妖婆的事。
听到林婉说“没看到什么”,孙护士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她长长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一首憋在胸口,差点把她憋死。
她靠着门框,滑坐在地上,拍着胸口,兀自心有余悸地喃喃道:“没……没事就好……吓死我了……真是吓死我了……”